劉青剛剛坐起來,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朵兒,朵兒,睡了嗎?爹爹問你個事。”
呃,雲龍海這麼晚了還來找女兒,真是父女情深吶!劉青推了推雲朵:“雲姑娘,你爹找你。”叫了好幾聲,這才把雲朵叫醒。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什麼事啊!”雲朵揉着眼睛爬起來,嘴裡嘟嘟噥噥。因想跟劉青講悄悄話,丫頭早已被她打發走了,這下只得自己披了衣服,摸了半天鞋子也沒摸着,直到劉青給她點上燈,她才找到穿上。劉青看了看她穿的衣服,“撲哧”笑了一聲,爬起來幫她整理好,又讓她多披了一件披風,雲朵這才得以開門出去。
劉青躺在牀上,聽到雲朵一出門就嚷道:“爹,你這麼晚了還來幹什麼?”
雲龍海“噓”了一聲,悄聲道:“來,過來,爹跟你說個事。”說完便將雲朵往遠處扯。
過了好一會兒,劉青才聽到雲朵在遠處嬌憨地喊道:“好了,爹爹。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昨晚我沒睡好,這會兒睏死了。”
“好好好,乖女兒,一會兒就回去睡啊!明早起晚一點,多睡一會兒!”雲龍海愛憐地道。他的聲音很輕微,要不是劉青功力深,根本聽不到。
只聽雲龍海又道:“朵兒啊,你聽爹說,爹問你,你喜歡不喜歡你周子冽哥哥?”
“那天冽哥哥都沒怎麼理我,都是青姐姐照顧我呢。我更喜歡青姐姐。”雲朵這話說完,似乎打了個哈欠。又嚷嚷道:“這事你就不能明天再說嗎?非得半夜三更地跑來問。”
“你問過劉姑娘了嗎,爲什麼你冽哥哥會跟她在一起?我問你冽哥哥。他只笑笑卻沒解釋。”
“噢,問過的。青姐姐說。她要出遠門,家裡人不放心她,所以託冽哥哥順道護送她一下。”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她說他們沒有訂親的。”一會兒又困惑地問:“爹爹,你叫我問這些幹嘛?”
“沒訂親就好,沒訂親就好。”雲龍海聽了很高興地連聲道。說完頓了一下,他才又道:“乖女兒,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嫁給你冽哥哥?”
“嫁給冽哥哥?”雲朵聽了她爹這話似乎很詫異。一會兒劉青聽到她撒嬌的聲音:“爹爹。我不想嫁人,我誰也不想嫁。朵兒就這樣一輩子陪着您,可好?”
只聽雲龍海長嘆了一聲:“傻孩子,爹爹能陪你一輩子嗎?爹老了,不能照顧你多長時間了。所以現在爹才這樣精挑細選地爲你挑相公,希望能有人像爹這般照顧你。”
“不要,朵兒就要爹爹,其他人誰也不要,爹纔不老呢。”
外面一陣沉默。這才聽雲龍海道:“朵兒啊,爹也真是老糊塗了,今天遇上你冽哥哥,這纔想起他來。否則。這親事咱們早就訂下來了。你看看,你冽哥哥人長得又好,脾氣心地都不錯。武功醫術都挺好,能保護得住你。你生病了爹也不用擔心。最重要的是,他家裡人都死光了。你不用伺候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如果他願意,正好到咱們家來做上門女婿——便是不願意也沒關係,到時爹爹就搬到你們家旁邊去住,天天去看你,你看可好?乖女兒,你要願意,爹爹馬上跟他師父商量商量,幫你們把親事辦了。”
“不好,冽哥哥那天都不理我,倒是對青姐姐可好了。冽哥哥喜歡的是青姐姐,又不是我。我不想嫁他。”
“你跟小冽分開那麼多年,生疏了唄。等你們多相處幾天,他自然就會對你好了。嘿嘿,我的女兒,又漂亮又乖巧,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至於劉姑娘,你剛纔也說了,小冽只不是護送她一段路而已。再說,她又不漂亮,家裡沒權又沒錢,是個長眼睛的男人都知道會選你。放心吧,乖女兒。”
雲朵有些不情願地道:“要是青姐姐喜歡冽哥哥呢?我不想看到青姐姐傷心。”
“放心吧。一定不會的。你看,你都叫劉姑娘姐姐呢,可見她比你大。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小冽也有二十了呢。如果他們倆要是有什麼的話,不早就訂親了?所以說,朵兒不要想太多,等着爹爹給你安排好就是了。
“可是,可是冽哥哥那天對我真的不好。”雲朵似乎有些抗拒。
“會好的。要不這樣,這幾天你們相處看看?我相信小冽一定會疼你的,就像爹爹疼你一樣。”
“那……那好吧。”雲朵回答得很勉強。
“嗯,朵兒真乖。好了,外面風涼,趕緊回去睡吧。對了,這件事不要跟劉姑娘說。她這麼大年紀了還不議親,聽到別人訂親會傷心的。你不要刺激她。”
“嗯,好,我記住了,爹爹你也回去睡覺吧。”
過了一會兒,雲朵回來了。她關好門,看到劉青睡得正香,便輕手輕腳地爬上了牀,進到裡側去睡下,燈卻沒有熄。
直到聽見雲朵呼吸聲沉穩下來,劉青這才睜開了眼,盯着粉色的綾紗帳子,愣愣地出神。
儘管她明白周子冽對她的深情,儘管她知道他是絕對不會答應雲家這門親事的,但聽到剛纔雲家父女倆的對話,她的心裡,仍是非常的不舒服。
到明朝來打拼了這麼些年,她擁有了經濟上的獨立,卻沒辦法獲得地位上的尊重。桂林城裡上至周夫人,下到羅夫人,再到這梧州城裡的雲龍海,似乎都用高高的姿態,鄙夷地俯視着她;甚至單純到雲朵這個姑娘,都用施捨者的身份可憐着她……即便是後來那幾個夫人態度上的變化,也不過是因爲她身上有朱權的餘光;即便是雲龍海以後知道她茶園的產業,也同樣不會將她放在眼裡。她想依靠自身的力量獲得這個社會一種平等的尊重,似乎是癡心妄想。
當然,無論是周夫人、羅夫人還是雲龍海,或許與她的人生都沒有關係,他們不過是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她完全可以縮回自己的殼裡絲毫不去理會他們的眼光。可她這個來自現代社會有着平等意識的靈魂,心中卻是如此的不甘,如此的不甘!
不甘又如何?
階級的差異、社會的不公,便是現代社會仍然存在,又豈是她這一個小女子能改變得了的?
在這一刻,劉青徹底理解了那些千萬百計要去給權貴人家作妾的女人,理解了那些想盡辦法要去給權貴人家做門人、清客甚至奴僕的男人。或許,他們不過是因爲自身地位的卑微卻又想獲得一點人權的尊重如此而已。
想到這裡,劉青對着帳頂笑了起來。她想,如果她答應去做朱權的妾,原來看不起她的那些人,便得跪拜在了她的腳下了吧?
無聲地笑了一下,劉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扯了扯被子,閉上眼睛。
她從來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她當然不會爲這一時的不平而喪失清明,轉而去追求不屬於自己的人生。社會地位,錢與權,兩輩子都不是她着力去追求的東西。能有讓她不用一天到晚爲生計奔忙的經濟來源;再有一個愛她、能一心一意對她的丈夫,兩個孩子,平淡而溫馨的生活。這便夠了,這便是她人生的所有追求。
其他東西,神馬都是浮雲。
第二天劉青依然在天矇矇亮時醒來,她轉頭看到雲朵睡得正香,輕輕地起了牀,穿好衣服,走出門去。
梧州的氣候比北邊溫暖很多,樹更綠,水更幽。劉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氣,用功力查探了一下四周並沒有人,隔壁房間裡的丫頭也仍在熟睡,便在院子裡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練了一陣拳。直到聽見丫頭的房間裡傳來聲響,她才收了拳。
前世不知在什麼地方看過,說運動可以調節心情。劉青覺得這話說得特別正確。練了一通拳後,她覺得心胸爲之一闊,覺得很多的東西都沒必要特意去在意,哪怕是她現在放在心裡的周子冽。
便是雲家打他的主意又如何?如果他是志比金堅的,他們再怎麼謀劃也是枉然;如果他受不住誘惑,現在發現總比成親後發現好吧?有人幫她提供條件讓她考驗一下週子冽,她應該感謝雲家纔對。
劉青回到房裡,雲朵已在丫環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兩人洗漱完畢,吃過早餐,便有丫環來報:“姑娘,老爺讓您過去一趟,說有些家裡的事要跟您商量。”說完又對劉青道:“劉姑娘,老爺說讓您自便,有什麼事儘管說,不要客氣。”
“那你便幫我稟告你家老爺,就說劉青想在這梧州城裡遊玩一下。如果你家老爺要是覺得劉青這樣進出內院不方便的話,劉青這便到外面找個客棧住下來,等明天周公子忙完了到那裡去找我便好。如果方便,也請你幫我把這話跟周公子說一聲。”
“這……奴婢會將姑娘的話轉告給老爺的。”丫頭猶豫了一下,說道。
劉青點點頭,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