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帶着衆人以及尚在呆愣中的瑞嫺揚長而去,圍觀衆人自發闢出一條道兒讓她們通過,倒黴的曹哲被隨後趕來的官差拉去衙門,他們聽報官的人說,有人調戲沈少夫人,反被少夫人拿下,這還得了!不說別的,就是沈立行知道了也饒不了這人,他們迅速出警,將曹哲關進了衙門。
少府監曹衍的夫人曲氏,得知兒子當街被打,反被抓進了衙門,在家裡鬧啊,讓老爺快想法子撈兒子出來。那種地方是人呆的地方嗎,好歹也是官家少爺,怎麼能受這種罪。
曹衍鬱悶不已,這個兒子確實不成器,平日也就罷了,今日竟敢調戲高世曼,這……這可真是揩了一身屎,怎麼擦也還是臭的。
官場誰人不知,何人不曉,這高世曼乃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如今風頭正勁,她又是沈立行的夫人,如何招惹得了?看自家夫人哭的如淚人兒般,他不耐煩地喝道:“若非你平日對哲兒太過嬌慣,他會比他大哥差這麼多嗎?如今膽兒肥了,竟當街調戲婦人,偏還是高大人……活該!這個孽子,活該!打死都不虧!”
曲氏哪知自家兒子乃是被冤枉的,她止了哭泣柔聲道:“老爺,哲兒是不聽話,就算他調戲了婦人,也不該被毒打後再拿到那種地方啊……老爺……”
別看曲氏半老徐娘,那聲音卻跟黃鶯似的動聽媚人,再加上本就心疼兒子,那聲音、表情簡直了。
曹衍骨頭一軟,聲音也軟了下來:“夫人莫急,待爲夫想想辦法就是。”
當晚他花了重金與兒子見了一面,就是想問清是怎麼回事,他也好各方打點,豈知兒子死活不承認調戲了高世曼,還說當時總共才只說了三句話而已。
曹衍讓兒子將這三句話一一學出來,當聽到最後那句什麼破了身子的婦人時,他終於明白自家兒子爲何捱打、再被栽贓了。
他惱火死了,一面怪自家兒子不長眼,一面怪高世曼顛倒黑白。回府後他伏案疾書,給皇上遞了個摺子,這調戲朝廷命官的罪他是不會認的,兒子白挨一場打,他心裡也很不服氣。
俗語有云,不要在冬天砍樹,更不要在盛怒時做什麼重要決定。曹衍兒子被誣,捱打後又進了不該進的地方,他心裡滿是憤怒。一腔怨恨聚諸筆端,刷刷幾下,就將前因後果寫成洋洋灑灑的一篇檄文,只說高世曼身爲朝廷命官,卻當街誣衊自家兒子,還不顧體面,親手毒打了兒子一頓,請皇上做主,爲兒子討回公道。
他也不想想,人辱必先自辱,若那曹哲是個正經男人,見了瑞嫺會上前挑釁?後來高世曼給他臺階,他不僅不領情,還出口污言穢語。高世曼一介女子,打了他還不是打了,他倒好,叫屈不說,還大有要將此事鬧大的意味,就不知皇上日理萬機,會不會搭理他這等小事。
高世曼送瑞嫺回府,再三道歉說是自己害她受辱,瑞嫺今兒大開眼界,對高世曼這股該出手時就出手的豪邁震住了,其實她當時也很想揍那個曹哲啊,她對高世曼道:“他自討的,我都不知道他爲何上前說那番話。”
“定是你爹曾拒過他家的求親,所以他就恨上你了,他是什麼人?”高世曼估計就是這麼回事兒,狄大人看不上他,自然不會跟女兒說。
瑞嫺嘆氣道:“他是少府監曹大人家的二子,名曹哲,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世曼,他被打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這幾日不要再出門了。”
“你別擔心,是他理虧在先,誰讓他說這麼噁心的話”,高世曼的氣反正是出了,她出門都有人跟着,還怕小人報復不成,他若真敢報復,沈立行不弄死他。
本來曹哲被女人揍了,也不過是隻有些許市民知道,倒也不影響曹家的體面。可曹大人一上摺子,倒搞得京中權貴差不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因爲皇上看完摺子後,竟大笑了起來。他看完將摺子往案上一扔道:“這個世曼吶,果真是個厲害人兒,竟親手將那曹家小子打了!”
童和瞧着皇上龍顏大悅,上前湊趣兒道:“皇上,這出了何事,竟讓您這般開懷?”
“你瞧瞧,這曹大人上的摺子,還好意思給他兒子辯護”,皇上~將摺子丟給童和。
童和哪敢真的看,拿到手上遲遲不敢打開,皇上樂道:“這不是朝中之事,看看無妨。”
他這纔打開來看了,一瞧也樂了:“這曹家小子瞎了眼吧,他若不惹惱了少夫人,少夫人會髒了自己的手打他?”
在他眼裡,沈少夫人多和氣的一個人啊,又能幹,又會說話,這曹家小子什麼東西,敢當街調戲少夫人!
皇上笑呵呵地道:“朕想着也是如此,世曼脾氣溫和,若不是真的惱了,也不會親自動手……不過這曹大人言語之中,似對此事頗有異議,他說世曼誣衊於他兒子。”
“這不過是一面之辭,皇上何不將少夫人宣入宮中問個明白?”童和明顯偏向着高世曼。
皇上咧了咧嘴道:“朕正有此意,明日宣她入宮吧。”
“是。”
高世曼一回府,便跑去老太爺那告狀了,沈立行不在京中,能做她後盾的除了沈家,再無他人。再怎麼說,那曹哲也是官家子弟,跟老太爺通個氣還是好些。
老太爺聽了哈哈大笑,不過一個小小的少府監子弟,竟敢調戲國公家的孫媳婦兒,找死!打的好啊,還是被一個女人打,老太爺沒想到高世曼還有這等魄力,他笑夠了問她:“就你這小身板兒,竟能將一個男子打趴在地,莫不是哄騙我老頭子?”
“爺爺,此言差矣,您出身行伍,老當益壯,孫媳怎敢哄騙於您,我就是攻擊不備,這才得手,如今他捱了打,不會恨上咱們沈家吧……要不要防着些?”高世曼巧舌如簧,將老太爺哄得眉梢兒都翹了起來。
“無礙,出門多帶些人就是,咱們不怕他,但也不能不防”,老太爺下達了指令。
“是”,高世曼暗想這曹家會做何反應。
辭了太爺,高世曼便回院裡歇着了,今兒打的手疼,啥也不想幹了,乾脆睡大覺去。
直到宮中來人宣她入宮,她就知道可能是因爲這事兒,畢竟這兩日曹府都沒來沈府扯皮,說不準就憋着股勁兒去皇上面前告御狀去了。
高世曼入了宮,只在殿前等了一小會兒,童公公便出來了,高世曼對他眨了眨眼睛,童公公被她逗得樂歪了嘴,看到公公這個樣子,高世曼基本可以判斷皇上此時的心情。她大放其心,坦然地跟着公公走了進去。
“參見皇上”,高世曼微笑着向皇上行禮。
“世曼,今年玉米大獲豐收,你居功甚偉啊,朕替天下百姓感謝你”,皇上不提她打人之事,倒先說起了場面話兒。
高世曼躬身道:“皇上英明,萬民得以受皇天庇佑,實非臣女之功,皇上謬讚了。”
場面話兒誰不會,無非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她悉數奉還。
“呵呵……如今諸州糧倉廩實,洛口的大糧倉也很是充盈,世曼吶,你功不可沒,也不必謙虛,朕記得你的功”,皇上似乎心情很好,高世曼暗想這老傢伙不會是先給個甜棗,再給自己來一棒子吧,千萬別啊!
她想了想,也不想再謙虛了,若是皇上覺得自己太假,反倒不美,自己雖一介女子,但也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女子,女子也頂半邊天嘛。
“皇上,臣女有話說”,高世曼擡頭。
“說”,皇上順口就來。
見皇上心情不錯,高世曼故意道:“說了您可不許生氣”,她明知道面前皇上什麼脾性,但她偏要逗逗他。
“哦?你說來聽聽,朕不生氣”,皇上看了看童和,又看了看她。
“那我說了……皇上,自古以來,國家之興亡並不是由蓄積的多少來決定的,而是取決於天下百姓之苦樂。”高世曼停下瞧了皇上一眼,皇上本以爲她要說打人之事,沒想到竟聊起了政事,於是坐正身子,示意她繼續說。
高世曼揉了揉鼻子道:“國恆以弱滅,獨漢以強亡,雖說強漢的坍塌,與國內強大割據力量的爭鬥密不可分,但是臣女以爲,百姓的苦樂也起了重要的作用;再說前朝大隋,當年洛口倉,糧食之充盈,世所罕見,但後來卻落到了李密手中;東京洛陽布帛之豐,天下獨領,然而卻被王世充據爲己有;西京長安府庫儲藏也是盡被我大夏所有。”
她說到這裡,悄悄兒看了看皇上,這個話題要說敏感也有點敏感,如果皇上不樂,她便截住不說,反正她是爲了轉移皇上的注意力,可說可不說。
可是她卻看到皇上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於是她接着道:“假如洛口無糧、東京庫竭,李密、王世充還不一定能聚集大衆。積貯者本是國之常事,但取之於民,必也要用之於民,天下還有一些貧窮困苦的百姓,如今豐收,皇上應關心愛憐他們,他們纔不會有怨恨之言。”
她這意思,就是讓天下百姓雨露均沾了,這話怎麼說都對,皇上若願意,那是他仁慈;皇上不願意,當她沒說,皇上不可能因這屁大的事兒怨她。
皇上頓了頓突然道:“世曼,你說你要是個男子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