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大早被小趙叫道天和堂, 樑思南心裡犯嘀咕，天和堂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看這架勢就好像自己是去救命的, 樑思南也問過小趙, 小趙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哎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
等到了天和堂，樑思南看到醫館裡在正常運營，也沒有絲毫慌亂, 這就更奇怪了。
“樑大夫，裡邊走, 少東家都等着呢。”小趙看到樑思南四處張望趕緊道。
天和堂的佔地面積着實不小, 而且有的地方連樑思南這種坐診大夫都不能進去, 現在卻被帶到“禁地”，樑思南更加疑惑地看着小趙。
小趙哭着一張臉, “哎呦，你別瞧我了，少東家說把你帶到這裡的。”然後輕輕敲敲門，“少東家，樑大夫來了。”
“進來吧。”郭子渝聽到樑思南到了, 於是朗聲喊道。
“我還有事先走了。”小趙輕聲說完就急忙走了。
樑思南看門一看, “嚯！”這麼多人, 而且有年輕的小哥, 有白鬍子大爺, 除了郭子渝還有個面容消瘦的青年男子，除了郭子渝, 就那青年男子看着有些眼熟，不過怎麼也想不起來。
“少東家。”樑思南只會在私底下跟郭子渝比較親近，這麼多人在這裡他就恭敬地稱呼一聲“少東家”，要是私底下就是“老郭”“老樑”這樣叫，這樣的稱呼也不過緣自一句玩笑話。
“老樑都是自己人，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天和堂的坐診大夫樑思南，這位是薛寒，這個是素有‘醫仙’之稱的榮鈺……”不算樑思南這裡一共有四位大夫。
樑思南還在猜測郭子渝找自己來的目的，難不成切磋醫術？不至於吧？
郭子渝看出樑思南的疑惑，解釋道，“我就直說了，其實是我的這位兄弟薛寒前些年受了傷，所以他的腿現在是廢了。”
聽到郭子渝說“廢了”的時候薛寒的臉上有一絲異樣，之後又迅速掩蓋。
樑思南心想郭子渝說話還真直接，好在郭子渝有自知之明，他拍拍薛寒的肩膀，誠懇……額，應該是堅定地說：“你說的，男子漢大丈夫要堅韌不拔，受得磨礪、吃得困苦。”
薛寒點點頭，“放心吧。”
“所以呢？”樑思南疑惑地問道。
“找你們拯救他的雙腿。”郭子渝直截了當地說。
這麼多人在這裡，樑思南不會積極冒頭，也不會毫無主見，“這幾位大夫有沒有爲薛寒檢查過腿部？”
榮鈺搖搖頭，“我們在商量誰先來好，在這裡自然是青州康大夫資歷最深，所以您先來。”剩下兩名大夫年紀大概四五十歲，聽說要讓最老的大夫先上，冷哼一聲，倒不是他們沽名釣譽、愛慕虛榮，只不過所謂神醫都有那麼一點兒怪脾氣，比如傲氣什麼的。
被點到名的康大夫已經頭髮鬍子花白了，聽到榮鈺的話推辭道，“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老夫一把老骨頭了就不爭這個先後了。”
樑思南一早上醒來飯還沒有吃，看到桌子上有糕點，於是眼神示意郭子渝，郭子渝輕輕點頭，樑思南就駕輕就熟地坐到椅子上喝喝茶、吃吃糕點，然後聽他們在那裡喋喋不休。
糕點味道一般，樑思南吃了幾塊就不吃了，先來將目光注意到了薛寒身上，真是越看越眼熟啊，邊喝茶邊想。
薛寒聽他們爭論不休其實心裡已經很煩躁了，要不是現在他是廢人一個，直接把他們送到詔獄裡溜兩圈。
兩年前他受皇命去解決一匹亂臣賊子，一時大意被逮住了，嚴刑逼供下也沒撬開他的嘴，那人看他沒什麼用處直接讓人把腿給他廢了，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兩年前他意氣風發，現在他頹廢不堪，都怪當時他閒的蛋疼易容去當習作，自以爲功夫了得，卻還是敗在了高手之下。
有人說當你遭遇逆境需要幫助時，最能考驗身邊的人是真心還是假意，他自小被還是太子的皇上拐去做了暗衛，後來又成了皇上控制臣民的“爪牙”錦衣衛，雖然他只是個副的。
那個被他抓住過小辮子的人不想看他熱鬧，定親的安郡王家的郡主也與他解除了婚約，雖然燕王和皇上都安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但是他真的不是爲一個女人悲傷啊摔！
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昔日好友同情的目光，痛恨不堪的自己。
直到遠在偏遠之地的郭子渝寫信說天下那麼多名醫，不怕治不好他，薛寒苦笑，你有聽說過挑斷手筋腳筋的人恢復正常的嗎？
燕王妃說了，你就當閒着無聊去散散心，也許有姑娘不在乎你廢了，死活要嫁給你呢。
好吧，燕王妃一向說話不怎麼中聽，但話糙理不糙，反正憋在京都這麼久了，就權當散心。
薛寒的思緒被一陣咳嗽聲打斷，疑惑地看向喝茶水都能嗆着的樑思南。
樑思南喝茶喝的好好的，詭異地想起中午回家要吃什麼飯，然後又想起種的那些中草藥該收了，然後想起王五郎下個月的婚宴，然後……再看看薛寒，就被茶水嗆着了。
“老樑你怎麼了？喝個茶也能嗆着，真成。”郭子渝嘆息道，其實他有些後悔找的這些神醫，他們醫術怎麼樣沒看出來，嘴皮子功夫實在是了得啊，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樑思南心裡也是波濤洶涌啊，說起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四年前小溪村那莊命案發生之時，薛寒還是意氣風發的錦衣衛副指揮使，而他只不過是鄉野村夫；四年後的現在他變成了病人，而樑思南是大夫。
那時樑思南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是去趙家看了一下，看到薛寒的驕傲與得意，但是現在驕傲和得意全都沒有了，就像一個隨時準備面對死亡的病人。
當一個人的驕傲都沒有了，成爲一個完完全全的廢人，他就會變成薛寒那樣吧，就像關在籠子裡的獅子，所有的威嚴全部被束縛起來了。
若是自己不能堅持醫生這個職業，他也會變吧，他有他的堅持和驕傲，即使他廚藝很好也沒想過去當廚師，不是他看不起廚師，而是他寧願選擇他喜歡的職業。
薛寒的警惕性依舊很強，他已經從樑思南詫異的目光裡看出了玄機，不過他的目光裡除了詫異和遺憾，偏偏不見薛寒早就“預料”到的幸災樂禍和同情。
或許是薛寒的目光太多凌厲，樑思南覺得脊背一寒，看這些人有膽子在這裡吵應該是不知道薛寒的身份吧，那自己會不會被他滅口啊。
“咳……你們討論好了沒有？”薛寒淡淡的語氣透着不耐。
那幾個大夫有些不虞，礙於郭子渝的面子纔沒有當場翻臉，“我們是大夫。”意思就是“俺們說了算”。
“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職，何必拘泥於誰先誰後啊，再說了最終大家都是要集體討論醫治辦法的，難不成一個人一個方法，讓這位公子一個一個的實驗？”樑思南走到衆人跟前，笑容溫和，說出的話也讓大夫們有了考量。
樑思南聽他們爭論了半天，已經沒耐心等他們爭論出個所以然來了。
“不如就按從醫年齡來吧。”樑思南隨便說個排序方式，“不知道薛公子以爲如何？”
薛寒同意後，由資歷最深的康大夫先來，樑思南估摸着最後一個才輪到自己，於是跟郭子渝說了一聲就跑廂房去拿自己私下配置的工具。
郭子渝對樑思南提上來的木箱子有些好奇，不過也沒有特意去問他，反正待會兒就會知道了。
雖然那幾個大夫吵起來喋喋不休，但是幹起實事兒來還是挺認真負責的，這不檢查到了晌午都沒有輪到樑思南。
說句實話，薛寒已經被虐了了兩年了，不差一個午飯時間吧。但是明顯其他人很着急，要不然也不會那麼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過來。
薛寒對這次的所謂名醫診斷沒抱什麼期待，而且時間這麼久他已經累了，“易居，歇會兒吧，不急。”
樑思南十分同意這個提議，郭子渝只好作罷，“各位大夫，你們先到廂房歇息去吧。”
“老樑，我跟薛寒想嚐嚐你的手藝，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郭子渝喊住末尾的樑思南，其實吃東西只是個藉口，只是想讓薛寒緩解一下，正好樑思南的廚藝不錯。
樑思南笑道，“還真把我當廚娘了，你們想吃什麼？”
郭子渝也沒有提別想吃的，不過記得上次樑思南做的渝州辣子雞不錯，“渝州辣子雞、吧，怎麼樣？”
“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食材，要是方便的話我就做了，否則，你只有等下次了。”說完樑思南提着木箱就出去了。
“你對他很信任？”沉默很久之後，薛寒問道。
郭子渝笑道，“兄弟，難不成你還吃味了哈。其實，當時我只是看他不像是讀書人那麼簡單，而且你見過二十多歲的人來醫館當學徒嗎？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沒想到三四年就坐穩了在天和堂的地位。我真是有遠見。”順便誇自己是郭子渝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