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雲歇了一會兒,乳孃又把睡醒了的元哥兒抱過來笑道:“哥兒醒了,找大奶奶呢。”
元哥兒才三個多月,還不到找母親的時候,可這樣的話聽起來十分舒心,那小傢伙剛睡醒,還有點呆呆的,唐寶雲接過來抱着,他就軟軟的把胖頭貼在母親頸邊,然後打了個呵欠,就不動了。
那一種全然依賴的重量和溫度,是唐寶雲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她覺得,爲了這個小肉團,她可以做一切事情,所以格外不明白,週二夫人爲什麼要這樣對周雅麗,明明所託非人,爲什麼還要繼續下去?
或許,這是價值觀的差異?嫁入名門望族總是叫人豔羨的。
唐寶雲捏捏元哥兒的厚厚的手心,小聲的說:“我纔不會勉強你呢,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乳孃早見慣了大奶奶抱着大哥兒煞有介事的聊天,就好像他聽得懂似的,她也是個有眼色的,這種時候並不多聽,只管悄悄的退出去,這會兒退到外頭廊下,香蘭和白露都在外頭等着伺候,見乳孃出來,就笑着招呼:“黃嫂子來喝杯茶。”
這乳孃也是府裡家生子兒的媳婦,在這府裡出入也是慣熟的,且在這裡奶哥兒也有三個月了,跟香蘭等有頭有臉的大丫頭也混熟了,聽了忙笑道:“又偏了香蘭姑娘的好茶。”
香蘭笑道:“這原是前兒我給大姑娘送東西去,正巧外頭有人給大姑娘送茶葉來,大姑娘隨手賞我的。”
“大姑娘真是最和氣大方不過的了。”黃嫂子不由的讚了一句,停了一停,又打聽道:“今兒大奶奶去那邊府裡做客,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我還打量要晚間呢。”
香蘭會意,知道這其實是打聽二姑娘的事兒,大奶奶是回來了,可是先送二姑娘回來的,瞞得過誰的眼睛呢,今兒這是去二姑娘的未來夫家,顯然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二姑娘不至於提前回來。
香蘭隨意的笑了笑:“大奶奶這早晚回來做什麼,大奶奶沒說,咱們也不好問是不是,要我說,真要有事兒,說不準過會子就知道了。”
黃嫂子也是靈透人,便知道果真是那邊府裡出了什麼事,就笑道:“可不是香蘭姑娘這話麼,我也不過隨口一句罷了。”
白露這才閒閒的說:“嫂子快別問了,這種事兒怎麼好說呢?要說那家子,雖然好,咱們家也不是就配不上,哪裡至於……”
哎喲,果真是二姑娘的親事出了問題,主子的八卦,當然是奴才們最有興趣討論的,且二房那邊跟長房積怨又深,黃嫂子很自然的就幸災樂禍起來了。
還沒等元哥兒玩累了睡着,英國公府至少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二姑娘在未來夫家公主府出了事兒,哭着回來了。
等到了下晌午,週二夫人一臉鐵青灰敗交織的樣子回來的時候,就更印證了底下人的猜測。
元哥兒已經又睡了,唐寶雲聽說老太太她們回來了
,連忙就趕着去郭太夫人房裡去,郭太夫人的臉色也很難看,只有陸夫人略微好一點,但也算得面沉如水,雖然長房和二房不對付,可到底周家是丟臉的。
郭太夫人見了唐寶雲就說:“這件事交給堂哥兒媳婦去辦,明日就把公主府送來的定禮收拾出來,給公主府送回去!”
真是要退親了!週二夫人站在一邊,抿着脣,一聲不吭。
唐寶雲看了她一眼,雖然看不出到底她情願不情願,但這件事肯定是達成了共識,她就是心裡不情願,但也得退了。
唐寶雲便應了,忍不住又問道:“那瑛表妹呢?”
這真是在戳週二夫人的心窩子,她在心裡恨的咬牙切齒的,所謂打人不打臉,唐寶雲這一問,週二夫人就有捱了一下的感覺,她原本就對唐寶雲恨的牙癢癢的,這會兒越發戳的心窩子疼,不由的咬着後槽牙道:“這就不用大奶奶費心了!”
陸夫人也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唐寶雲一眼,唐寶雲縮縮頭,沒再問了,可是免不得心裡樂了一下。
看週二夫人那樣,她真是忍不住要樂。
顯然在公主府已經說的清楚了,回來幾位夫人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且連大奶奶問一句都捱了忖,別的人自然也就更不敢問了,姑娘們更是沉默的很,郭太夫人也累着了,傳了晚飯來,只用了半碗粥,就打發衆人散了。
只後頭對週二夫人說了一句:“你好生跟麗姐兒說去。”
唐寶雲磨蹭着留下來,等週二夫人走了才又問:“瑛表妹呢?要怎麼着纔好?”
郭太夫人嘆口氣,陸夫人道:“老太太今日勞累着了,先歇着罷。”
帶着唐寶雲走出去,陸夫人才道:“到底是一家子,你就是不喜歡,也不必當面問,總要留點兒體面。”
陸夫人的豁達寬容,真是種難以言敘的氣質,實在叫人舒服,可唐寶雲覺得自己學不會,便只笑道:“我真不是故意的,隨口就問了,母親知道,我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不然也不至於就得罪了二嬸孃。”
“你還年輕,慢慢就好了。”眼見得如今雖然生了三個孩子,看着依然年輕貌美的陸夫人說這樣的話,唐寶雲真是啼笑皆非,便又笑問:“到底怎麼的?”
“雖然退親,終究不好撕破臉,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公主府上門來求,就把瑛表姑娘嫁到那邊去做妾,若是公主府沒這個意思,後頭的事,就跟咱們家無關了,瑛表姑娘到底不是咱們家的人,只是你二嬸孃的侄女兒。”陸夫人解釋道。
“公主府理虧在前,想來不至於這樣來打臉。”唐寶雲道:“這位姑娘有麻煩了。”
“嗯。”看起來是不會做自己的小後媽了,唐寶雲想。
第二日一早,唐寶雲就打發人把管家娘子叫了來,吩咐把檔子提出來收拾東西,那媳婦笑道:“雖說是上了檔子,東西一應都是齊全的,但前兒二夫人打發人把那套杭州雙
面牡丹的繡屏拿了去擺了,還得去二夫人那裡擡回來。”
“那我去問問,你先預備其他的東西。”唐寶雲想了想,她也打算去看看周雅麗。
唐寶雲剛走到週二夫人院子門口,正碰見一個院子裡伺候的二等丫鬟叫鈴蘭的出來,見了唐寶雲就道:“大奶奶怎麼來了,正是巧了,二夫人剛纔打發我去請大奶奶呢。”
“有事?”這倒稀奇,唐寶雲想,週二夫人居然會請她。
那鈴蘭本是這府裡的丫鬟,撥在這邊房裡伺候的,並不是週二夫人帶來的人,此時左右看了一看,挨近了一點兒,輕聲道:“公主府的侯夫人來了,還帶着梅雪,裡頭的話我沒聽到,只看二夫人惱的什麼似的,大奶奶可小心着點兒。”
有昨兒白露說的那些話,唐寶雲頓時心中雪亮,看來這件事真是梅雪在裡頭牽的線,如今鬧大了,公主府一查,就把她查了出來,因梅雪的來歷,公主府大約也覺得這裡頭有文章,就算不是興師問罪,只怕也要來說上兩句。
這可真是倒黴,天外橫禍,莫名其妙的就要算在她的頭上,唐寶雲在心中嘆了口氣,可這事兒躲也躲不過,只得道:“我知道了。”
唐寶雲還是昂首挺胸的進去了。
泰陽大長公主府的安平侯夫人和昨日還臥牀不起的世子夫人都在,梅雪跪在地上,垂着頭,侯夫人臉色還算平和,週二夫人臉色就十分的不好看了,鐵青的程度比昨日還甚幾分,看到唐寶雲進來,更是又陰沉了一分:“我要問大侄兒媳婦一句話,你妹妹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害她?”
唐寶雲道:“二嬸孃這話我竟不懂了,我怎麼害了妹妹了,害了哪一個妹妹?”
週二夫人見她裝傻,越發惱了:“你還有臉說,前兒你妹妹定親,你就敢打發你的丫頭去勾引二公子,我沒理會,如今你倒越發上來了,還打發你這丫頭攛掇二公子跟你表妹!你這是安的什麼心,你就是見不得你妹妹好?你妹妹不好了,你有什麼好處?”
週二夫人越說越惱,直問到唐寶雲臉上去。
唐寶雲早知道會有這樣一番說辭,只沒想到這位週二夫人說的這樣直接強硬,她倒是不緊不慢的等週二夫人說完了才道:“這又不是我的丫頭,這不是公主府杜二公子的梅姨娘嗎?”
一句話堵的週二夫人一口氣都噎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還沒等週二夫人開口,唐寶雲接着說:“再說了,二嬸孃只怕是問錯了人,二公子喜歡誰,要和誰好,那是二公子的事,二嬸孃昨兒就該問二公子纔是,不管是梅姨娘還是我,都不能押着二公子脫褲子呀。”
她轉頭笑盈盈的看向侯夫人,笑問:“侯夫人說是不是?”
此話一出,舉座震驚,不僅是安平侯夫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連同週二夫人都把錯愕留在臉上,硬生生被堵的一時間都無語了。
更年輕些的世子夫人,更是臉都紅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