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也是難。”王太太道:“世子夫人成親已經三年了,聽說去年有過一次動靜,卻沒養住,還傷了身子,太醫看了,說是須的靜養一兩年,偏世子爺跟前,又有好幾個人。”
這纔是說八卦的正確姿勢,唐寶雲真是佩服,又簡潔又明確,信息量不小,關鍵是沒有一個字是正面說的,偏偏連唐寶雲這樣毫無經驗的人都能聽懂,更別說郭太夫人這樣的人了。
郭太夫人便頷首道:“這就是難了,這一兩年可不容易過。”
“可不是老太太這話嗎!”王太太笑道:“不過這也看人家,若是長輩疼顧,肯替她做主,也還好些,若是一味放縱,又更難些,只世子爺向來是公主的心頭肉,公主雖然也疼愛孫媳婦,可如何捨得自己孫子受委屈呢?不過到底是有規矩的人家,跟前雖然也放了人,公主還是賞了湯藥的。”
“自也備不住有些人心大了,自己停了藥。”郭太夫人立刻就聽懂了:“既然都已經有了子嗣,也沒有生生不要的理兒,且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有嫡子呢?這也是外頭有成例的,不過到底公主府有規矩,又要顧及世子夫人的體面,是以就預備留子去母也罷了,今後養在世子夫人跟前,也是一樣的,可是?”
“到底是太夫人,猜的一絲兒不錯,簡直像是跟前看到的一般。”王太太讚了一句:“公主可不就是這話麼?只是世子夫人不依。”
郭太夫人笑道:“她自然是不依的,替人養兒子,哪裡能跟自己的兒子一樣?且還連人家親孃都沒了,越發不是個事兒。誰想不到呢?世子夫人又不是傻子,年紀也還小,哪裡就不能生了呢?要去替人養兒子,且如今宮裡德妃娘娘和二殿下頗得太后娘娘寵愛,世子夫人孃家有這樣的底氣,就更不會傻了。”
然後郭太夫人又補充一句:“泰陽大長公主雖說尊貴,可如今到底不是先帝朝了不是?”
“太夫人透徹!”王太太連忙笑道,她也不評論這個,只是繼續道:“世子夫人孃家母親,嬸孃等都到公主府說話,熱鬧了好些天,終於是一碗藥賞下去,將那姨娘打發出去賣了,不過大約勞了心力,公主和世子夫人都有些不大好,是以才說今年賞梅宴也不辦了,只是後來公主養了兩日,好些了,只怕叫人疑惑,還是掙扎着上來了,只世子夫人原本身子骨兒就不健壯,這會子還臥牀不起呢。”
這想必是故意的了,唐寶雲都聽懂了,泰陽大長公主府的威勢,已經隨着先帝朝的逝去,無可避免的日薄西山了,而德妃娘娘和二殿下因爲有了太后娘娘的扶持,聲勢大漲,是以德妃娘娘的孃家,二殿下的舅家也跟着水漲船高了,此消彼長之下,世子夫人才敢抵抗公主祖婆婆。
當然,這也是因爲世子夫人抓着了理,不過若是孃家不得力,就是抓着了理,也只能妥協,打落牙齒和血吞。
從這樣一點兒小事上,都可以看得到時代交替的痕跡,看得到風向的轉變,不過郭太夫人沒想的那麼高屋建瓴,王太太說了一會兒話走了
之後,郭太夫人嘆了口氣:“從這事上,可見公主府的規矩了,你二嬸孃定要把你二妹妹嫁到這樣的人家去,有什麼益處?”
若不是公主府有這樣的先例,上一個這樣乾的人能夠全身而退,甚至獲得好處,後面自然沒有人敢這樣做,這個道理唐寶雲當然明白,這一次世子夫人的勝利,得益於孃家,可週二夫人做得到這樣嗎?
想到杜二公子敢在未婚妻家光明正大的要丫鬟,除了不懂事,當然也和公主府的規矩和公主的溺愛有關了,以週二夫人的本事,周雅麗若是遇到那樣的事,只怕結局跟這次不同了,唐寶雲雖然討厭二房,還是忍不住替周雅麗嘆口氣。
一老一小嘆了一會兒氣,也就不再說了,這公主府不管怎麼說,如今看起來還是尊貴非常的,這長廊外的景色十分美妙,這會兒是人多,若是沒人的時候,選一個美妙的角度,燙一壺小酒,坐在這裡悠然觀景,定然是件妙事。
唐寶雲坐了有大半個時辰,應酬了七八位相熟或是不太熟的夫人奶奶們,快到晌午的時候,突然聽到那一頭的笑聲,唐寶雲張望了一下,郭太夫人跟前的丫鬟疾步走過來笑道:“太夫人,七姑娘畫的畫兒,夫人們品評來得了第一,贏了公主賞的紅寶石梅花簪子呢!”
這位七姑娘是上一代的七姑娘周青文,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姑娘,平日裡沒什麼存在感,唐寶雲對她還真沒有太多的印象和喜惡,無非就是常在郭太夫人院子裡用飯的時候見一回罷了,郭太夫人笑道:“文丫頭那手畫倒是極好的,只是平日裡並不輕易動筆,今日倒是有興致。”
那丫頭趨近一步,輕聲道:“先前是比詩,二姑娘沒動,三姑娘做了一首,後來到比畫了,有人便邀二姑娘,二姑娘還不肯去,有些話就有點不好聽了,七姑娘才上前的。”
沒想到周青文這樣安安靜靜的小姑娘,行事這樣穩重大方,唐寶雲很知道周雅麗在外頭長大,並沒有學過些什麼,週二夫人大約自己就不擅長,琴棋書畫連同女紅都不大懂,如今也不小了,再學也學不會了,週二夫人倒是開始教導她學管家了。
這一點,週二夫人大約擅長一點吧。
一時間說笑聲近了,周家的幾位姑娘都回來了,一羣花兒一般鮮亮動人,又身着同樣款式,只是顏色略微不一樣的姑娘一齊在這長廊裡走動,且笑靨如花,看起來十分好看。
周青文氣定神閒,好似這件事平常的緊似的,倒是周雅萍笑道:“小姑母一副寫意雪梅,真真是技驚四座,再沒有一個人說不好的,公主看了也喜歡的了不得,夫人們都說好呢!”
周雅麗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了:“豈止畫好,行事更好呢,既有本事,怎麼先前只是不肯上去,只等着人來請?無非就是知道我不會,偏等着人來邀我,叫人笑話起我來了,她又肯去了,回頭別人一說起來,自然就要拉扯着說我比不過了!就說她好,纔好出風頭!我竟沒見過這樣的人,自己出風頭還不夠,還得拉上人襯着她!”
唐寶雲皺眉,這個周雅麗真是夠
不知好歹的。
可週青文眉毛也不挑,聽了這話淡淡的道:“誰叫你不會呢?”
哎呀!這也太有個性太有範兒了!
既然不領情,我也不解釋不爭辯,我就藐視你了你能怎麼樣!
周雅麗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句話,一時氣的都怔了,然後才惱道:“你你你!你竟敢這樣說!祖母,您看七姑母……”
“你還知道我是你七姑母!”周青文沒等郭太夫人說話便道:“你就是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唐寶雲差點笑出聲來,周青文又佔理又佔情,自然不落下風,關鍵是她那種不卑不亢,安穩大方的姿態,真叫人欣賞。
平日裡她不大說話,要不是今日這事,還真看不出小姑娘的這一面來。
郭太夫人這才道:“麗姐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文丫頭這是爲你好,說什麼出風頭,平日裡比這再大的彩頭,文丫頭也不去的,今日這般,還不是免得叫人笑話咱們家!”
可惜周雅麗哪裡肯信這樣的話,她在前頭被人嘲笑,偏周青文救場卻技驚四座,她那樣的人哪裡受得了,對比之下,一腔不滿都發泄到周青文身上來,偏周青文不肯就範,兩句話堵的她越發下不來臺,此時叫郭太夫人這樣一說,一跺腳,惱怒的跑出去了。
郭太夫人也沒法,只得吩咐跟前的丫鬟:“出去跟着點兒二姑娘,再去跟二夫人說一聲去。”
兩個丫鬟答應着分頭去了,唐寶雲這才發現:“咦,瑛表妹呢?”
周青文大概是去畫畫了沒注意,周雅萍左右看了一眼居然剛剛纔發現瑛表姑娘沒在:“對啊,瑛表姐呢?”
雪表姑娘這才怯怯的說:“先前表姑母去畫畫的時候,我們都在那裡坐着,瑛表姐說人多氣悶,到外頭走一走,就出去了,也有小半個時辰了。”
雪表姑娘是三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兒,細細的眼眉,身段嫋娜,如弱柳扶風,性子又膽小怕羞,越發顯得少女的嬌柔青澀。
這三位表姑娘,都算是各有特點的。
唐寶雲皺眉道:“她的丫鬟沒跟着來,自己一個人出去的?這麼會兒還沒回來,這園子大了,她又是第一回來,別找不着路了吧?”
周雅萍笑道:“嫂子就是會擔這樣的心,表姐跟前雖然丫鬟,可外頭園子裡有的是公主府的丫鬟,找不着路,隨便打發一個人帶着過來也就罷了。”
話雖是這樣說,可這麼久沒回來,唐寶雲還是不放心,剛好白露從外頭進來,見了唐寶雲忙道:“我先前原說就進來伺候的,偏在那頭月洞門那裡碰到我表姨進來給表姐送東西,又跟我表姨說了些話兒,就耽擱了。”
唐寶雲規矩寬鬆,她到底不是慣於這樣的,並沒有那麼講究,是以白露才敢這樣,這會兒唐寶雲也沒追究,只是道:“你回來的倒好,我正好沒人使,你出去找一找瑛表姑娘,請她快些回來。”
“瑛表姑娘?”白露一怔,不由的露出了一點兒有點古怪又有點不安的神情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