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雲真是沒想到,她所想的,連同她聽到的,都認爲太后娘娘這是因爲皇上遲遲不肯給新尋回來的小皇孫名分,纔有今日這出。
周玉堂居然說不是?不過,唐寶雲向來信服周玉堂在這些事上的定論,連忙問:“不是太后娘娘,還有誰呢?”
周玉堂隨意的道:“太后娘娘能到今日今時之位,哪是那麼易與的呢?雖說自五皇子故世後,太后娘娘便跟個佛爺似的,並不理會什麼,且當今即位後,也只管在後宮尊榮,一應事都不理,看着是個省事的。只你想一想便知道,若真是個蠢的,還能在後宮這樣多各品級,身後這樣多家族的主兒裡出了頭,母儀天下?今日此事,做的如此顯眼,這是活生生的給陛下沒臉,便是給了那孩子名分,得罪了陛下,又能有什麼益處?以太后娘娘的心性,想必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
這話邏輯極通,唐寶雲想一想便覺得說的再對沒有了,不管是皇后的位子,還是太后的位子,都不是個容易坐穩的,尤其是太后娘娘並非先帝元配發妻,並不是由賜婚而來,而是先爲妃,後冊後,其中的爭鬥,單是想一想就很驚心動魄了。
唐寶雲沒看過多少宮鬥劇都有點怔怔的,覺得難以想象。
橫豎她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她回過神來,忙又問:“那此事……”
“無非便是兩種可能。”周玉堂道:“或許事有湊巧,太后娘娘還真是有點兒不自在,今日禮服穿的多,人也多,一時出不了氣,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也是有的。還有自然便是有人出手,暈倒這樣的事,並不難辦,一點兒薰香,再把衣服做的緊點兒,就夠了。”
唐寶雲點點頭,這話說的很是,好吧,周玉堂說話,向來沒有不是過,唐寶雲說:“你早說宮裡不太平,果真就出事了,那太后娘娘會怎麼着呢?”
“那就是太后娘娘的事了,不過此局難破,設局之人極擅因勢利導,太后娘娘如今進退兩難了。且也沒有別人使力的地方,端看太后娘娘怎麼考慮了。”周玉堂道。
這樣聳人聽聞的斷語,他說起來倒是隨意的很,唐寶雲卻是一頭霧水,好吧,她確實不是這方面的人才,這些政局權謀,周玉堂便是把結果都說了,她還是不能明白到底是怎麼推導出來的。
不過唐寶雲有個好處,她不懂,卻不裝懂,一向是很痛快的就承認了自己不懂,橫豎跟前有個懂的嘛
而且還是懂的不得了的!
唐寶雲便笑道:“爲什麼啊,我不明白。”
周玉堂伸個懶腰:“你理那麼多呢,和你又不相干,早些睡了罷,這又累了一日了,你精神倒是好。”
“誰叫你這麼說呢。”唐寶雲撒嬌的推推他:“原本不說就罷了,說一半不說一半的,叫人心裡頭越發熱辣辣的丟不下去,再跟我說一下嘛。”
“我不是說完了嗎!”周玉堂眼睛都合上了,卻還是順手握住了唐寶雲的手:“自己笨,還怪別人。”
“知道我笨你就說嘛!說嘛說嘛!”唐寶雲
一點兒不在乎周玉堂說她笨,在這些事上,她早有覺悟,自己就是再重生一次,也追不上週玉堂,所以肆無忌憚的撒嬌。
周玉堂翻個身面對她,眼睛睜了一條縫看看她,見她睜大眼睛,一臉乞求的看着自己,大眼睛閃閃發光,偏顯出十分的嬌俏來,心中就越發柔軟起來,捏着她的下巴搖了搖,才道:“其實你想一想,什麼人敢對太后娘娘動手,動手的目的是什麼,也就不難明白了。”
目的當然是那身份不明,其實連血脈也不完全明白的小皇孫了,這一點,唐寶雲倒是知道,最近此事的消息鋪天蓋地,這個節骨眼上,誰想不到呢?
周玉堂繼續解說道:“敢對太后娘娘動手,除了要有能動手的本事,一則要有依仗,一旦事發,能夠全身而退,或是至少不傷筋動骨,二則,還要有理由,能拿小皇孫做文章的人其實不多的,明白了嗎?”
唐寶雲眨眨眼,這解說也太高屋建瓴了吧?說實話,她還是有點雲裡霧裡的。
周玉堂見她這樣子,反倒笑出來,這媳婦傻一點,倒是有傻一點的可愛,不僅看着可愛,在她面前,尤其是她崇拜的眼神跟前,不得不說,連周玉堂這樣的人,都難免有點兒飄飄然。
“要對太后娘娘動手,那不管是誰都是有風險的,冒着風險,自然不是爲着小皇孫,當然都是爲了自己,那麼也就是能在小皇孫這裡獲得好處的人,除了血脈,準確的說,是太后娘娘的血脈,小皇孫還能有什麼好處呢?”周玉堂解釋道。
“我明白了,要的不是小皇孫的好處,是太后娘娘的好處,對吧?”唐寶雲當然也不是真傻,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聽明白了,小皇孫的用處,無非就是他的身份,他不僅僅可能是皇孫,而且更是唯一的有太后娘娘血脈的人。
挾天子以令諸侯,有人看上的,是太后娘娘這個身份,這個權力。
孝道爲大,便是天下至尊也不敢公然不孝,這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基礎規則之一,不是能輕易碰觸的,是以纔有人打這樣的主意。
周玉堂道:“太后娘娘有顧忌,有時候就會身不由己,這是有人處心積慮的要把她推到皇上的對立面去。今日此事,滿朝的人都猜測太后娘娘是爲了小皇孫,是不滿皇上不肯給小皇孫身份,皇上會怎麼想?太后娘娘又會怎麼想?”
“皇上會不會惱怒?太后娘娘會不會擔心皇上的怒火最終會發泄在小皇孫身上?”周玉堂道:“太后娘娘終究年齡在那裡了,她會不會擔憂自己不在了之後,沒有人能夠保住她唯一的血脈?如果有這樣的擔憂,太后娘娘自然會未雨綢繆,趁自己還在的時候,趁自己還有這個身份的時候,用手裡從來沒有運用過的權力,爲自己唯一的血脈爭取一點保障?”
“這就是設這個局的目的,奪嫡之事,太后娘娘從來是作壁上觀的,就算德妃娘娘是她的外甥女,她也沒有伸過手,皇子們都是她的孫子,誰繼位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敢對她不敬,她也沒有身後事需要擔憂,可如今不同了,有人給了她一個。”
周玉堂接着補充
了一句:“當然,這纔剛開始,只是個試探。”
試探太后的態度,試探太后會不會參與奪嫡。
唐寶雲徹底明白了。
德妃!二皇子!
周玉堂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說的夠清楚了,就是對唐寶雲而言,這兩個人也呼之欲出了。
德妃娘娘在宮裡經營多年,要用一點兒薰香,改一改衣服,定然是做得到的,而且她是太后娘娘的親外甥女兒,若是真暴露了,太后娘娘也不會因這一點兒小事,把她怎麼樣。
她所謀的,當然就是爲了自己兒子!
九五之位,實在太誘人了。
周玉堂一層一層抽絲剝繭,把裡面剝的清清楚楚給她看,就如往常一樣,讓唐寶雲覺得真是不可思議,這周玉堂的腦子,跟她真的好像構造不同似的!他怎麼就能看出這樣多的後手來?
而且在這件事之前,唐寶雲完全沒有想到,這樣大的事,會因爲這樣一點兒小事引出來。
這簡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了,換成她,直接就忽略了。
所以說,這才叫因勢利導,這個節骨眼上,小皇孫剛剛出現,正是人人談論的時候,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讓所有人都懷疑太后娘娘這一倒,是不滿皇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能激發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矛盾,若是放在往日,再大的毛病,也沒有這個功效了。
這到底是誰設的局,這樣四兩拔千斤,時機掌握的如此之準,設計如此巧妙,手腕輕輕一動,一點漣漪,便擴散到了整個平靜的水面。
唐寶雲越想越覺得妙,越想越覺得此人可怕,原來這世上,除了周玉堂,還有這樣可怕的人!
可週玉堂不覺得,他那種從容優雅的姿態,沒有絲毫改變,雖然他剛剛纔剖析了一個巧妙的佈局,他似乎並沒有興趣去研究這個佈局,反倒是對唐寶雲那生動的神態頗有興致。
唐寶雲一邊想,一邊讚歎,一邊咋舌,總覺得高山仰止,難以企及,她的神態不停變化,生動至極。
活潑的,生動的,充滿了熱情的變化,就好像她雖然不算聰明,卻做了很多聰明的事情一樣,就如同唐寶雲覺得周玉堂難以捉摸一樣,周玉堂同樣也覺得自己這媳婦,簡直就是個寶藏。
給他太多的驚喜,太多的不同,叫人有探索的慾望,或許有更多的驚喜等在前面呢?
深秋的夜裡,這屋裡慢慢的泛起熱來,周玉堂聲音有點暗啞:“我覺得,元哥兒應該有個妹妹纔好。”
“啊?”唐寶雲被他摟在懷裡,然後迅速的回過神來,臉上不可阻攔的泛出了紅來,不過她終究比別的人更大方些,兩情相悅之下,有的更多是愉悅和熱情,她柔軟的雙臂繞上週玉堂的脖子:“嗯,妹妹最好。”
她這樣的熱情取悅了周玉堂,他在她耳邊低低的笑着,每一點兒聲息都叫唐寶雲覺得周玉堂迷人的不可思議。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迷人的男人,唐寶雲想,她真是要叫他迷暈過去。
秋夜裡,卻似夏日般熱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