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主子娘娘,大阿哥、二阿哥前來請安了。”養心殿七品執守侍太監錢平跪在坤寧宮椒房外,揚着嗓子稟報。
盈玥瞥了一眼那映在南窗上的金紅晚霞,便知道南書房下學了。晨昏定省,是宮中歷來的規矩,盈玥因懷着身孕,起得晚,因此免了倆兒子的晨省。——也是想着叫他們倆省得點時間,多睡會兒,阿哥們讀書本就辛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牀,實在叫人心疼。
這會子來請安,自然就是昏省了。
如今綿愨和綿懋都住在南三所,每日讀書於乾清宮南廡房,下學後來坤寧宮,也正好順道。
“兒子給汗阿瑪請安、給皇額娘請安!”
兩個小大人似的孩子,麻溜甩袖子、打千兒、跪請聖安,規矩得一板一眼。
盈玥知道,這是因爲永瑆在,倆孩子就格外緊着弦兒。綿愨已經虛歲十歲了,身量抽條,再加上前陣子大病了一場,顯得格外纖瘦,一席竹青色的夔龍紋袍子穿在身上,生生像是根竹竿似的矗在那兒。
而綿懋從小到大就沒胖過,站在哥哥身邊,矮了一個腦袋,像是個小號的瘦小子。
盈玥看在眼裡,又忍不住心疼了,連忙招手叫到身邊坐下,“如今尚在國喪,飲食上沾不得葷腥,我瞧着你們倆又瘦了。”
綿愨擡頭望着她,“皇額娘氣色好像不太好……您沒事兒吧?”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盈玥就來氣,她哼了一聲:“你們爺倆以後別聯起手來糊弄我,我自然無事!”
綿愨瘦巴巴的小臉一滯,連忙看向自己那一臉威嚴的父親——如今已經貴爲大清天子的愛新覺羅永瑆陛下,“汗阿瑪……”難道是那件事露餡了?”
永瑆連忙咳嗽了兩聲打斷了綿愨想說的話,“時辰不早了,該傳膳了!”
綿愨忙識趣地閉了嘴。
盈玥把小綿悠從坤寧宮耳殿喚了過來,椒房中擡上來一張碩大的花梨木條案,上頭鋪着明黃古香緞,清一色的素齋魚貫擺了上來,足足擺滿了一桌子。其中不乏素雞、素鴨、素東坡肉這類外貌極似肉的素菜。
永瑆瞥了一眼,對盈玥道:“總是吃素,朕瞧着你也瘦了。懷着身孕,何必苦着自己?”
盈玥挑眉,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個月,這是皇帝才能享有的特例。她可還得守孝呢……就算不必三年那麼較真,好得也得等出了百日國喪吧?
“太妃太嬪們都還茹素呢。”盈玥嘆着氣道。
永瑆無語地險些翻白眼,“那是因爲你一直不動葷腥,她們怎麼敢動?!”
盈玥:Σ(⊙▽⊙”a什麼時候她成了後宮的標杆了??
永瑆嘆了口氣,“你就算真的要表示孝心,也沒必要苦了自己、苦了肚子裡的孩子。每日念念經,撿點福豆就足夠了。”
於是借坡下驢,低聲道;“那好吧。”盈玥一臉很勉強的神色。
綿愨歡喜壞了,這些日子晚上睡覺都能夢見吃肉!醒來卻是頓頓清湯寡水。——咱們的綿愨大阿哥是絕對是肉食主義者,每日無肉不歡。
二阿哥綿懋舔着嘴脣道:“待會兒,回了南三所,我要點個桃花鱖魚做宵夜。”
綿懋真真是貓兒一般,每日無魚不歡。
三阿哥綿悠屁股底下坐着四五本厚厚的殿本書,才勉強比桌案高出一個腦袋,他一臉淡定地吃着一碗糖蒸酥酪——他不愛吃肉,就愛吃甜食。讓盈玥這個當娘都忍不住擔心小悠悠的牙齒問題。
三阿哥綿悠手底下還列着一張檀木椅,同樣是墊了四五本書,才能冒出一隻胖嘟嘟的可人的小臉蛋,這是阿雪。阿雪正埋頭啃着那隻素雞,越啃越覺得味道不對勁兒,他掛着淚珠,委屈屈巴巴道:“騙子!這纔不是真的雞!”
盈玥忍不住笑了,這個小笨蛋,都快吃完了才嚐出不是真的雞!
永瑆挑了挑眉,這真是隻狐狸精?居然這麼笨!
“乖,明天給你叫個真的雞,嗯——小雞燉蘑菇怎麼樣?”盈玥笑眯眯道。
阿雪頓時破涕爲笑,“好!多謝乾孃!”
盈玥是真把阿雪當兒子養了,連稱呼都叫改了,認作乾兒子。
永瑆面露不滿之色,月娘也真是的,養個狐狸在兒子身邊也就罷了,只當添個哈哈珠子,可過了沒多久,月娘竟自作主張認了這隻狐狸做義子!這像什麼話!
因小悠悠尚且不到入讀的年歲,因此盈玥給安頓在了坤寧宮的耳殿中,自然了阿雪也是陪着一塊住。
用過晚膳之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永瑆大手一揮,打發了這一干大大小小的蘿蔔頭。
“最近的一個吉日是三月十九,日子實在是有些緊。”永瑆面露爲難之色。
盈玥淡淡揮手,“不妨事,從簡辦理,來得及。”
“朕是就是覺得委屈了你。”永瑆面露憐色。
盈玥哼道:“只要你以後別糊弄我,我就不覺得委屈!”
永瑆不禁尷尬了,“月娘……”
翌日一大早,內務府司禮太監顧淮西來到坤寧宮,向皇后娘娘講述冊封禮的全部流程。
盈玥豎耳聆聽,結果越聽臉越黑,尼瑪老孃要給永瑆磕頭?而且尼瑪還是三跪九叩謝恩?
好不爽的說……
話說自打嫁給永瑆都十多年了,只有永瑆給她下過跪,她還沒跪過永瑆呢!
盈玥端着儀態道:“本宮懷有身孕,這禮數上……可否適當的、稍微地減一減?”
顧淮西躬身道:“這是祖制,不可更改。”
盈玥:祖制你妹的!我恨祖制!
盈玥不禁咬牙切齒:“知道了,你退下吧!”跪就跪,早晚老孃要讓小星子你給跪搓衣板!
養心殿,新皇陛下鼻子突然發癢,然後一個大大的噴嚏打了出來,差點噴了大舅子福靈安一臉。
福靈安面色肅然,拱手道:“春暖乍寒,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永瑆揉了揉鼻子:“不礙事,繼續說着冊封禮的事兒……”
“是!封后大典之後,皇后於奉先殿升座,衆嬪妃、福晉、公主及在京所有宗室格格一併前來朝賀,應行三跪九叩之大禮,只不過大公主乃先帝嫡長女……”福靈安頓了頓,露出請示之色。
永瑆修長如玉的食指輕輕敲打這御案,“那就改爲一跪一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