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兩個月的學,安諾終於明白爲什麼單雄智和魯亮總是看不對眼。
單雄智成績數一數二,魯亮總是倒數第一;單雄智穿着嶄新整潔,至少出自中產家庭,魯亮衣着陳舊邋遢,想來家境欠佳;單雄智外表斯文,魯亮長相狂野——
當然,兩人也有相同點,就是脾氣都很高傲,因此,總能“碰出火花”。
安諾本來和魯亮一點交集沒有,但是有時命運的安排無法避免。
安諾清楚的記得,那天是星期天,天氣很好。
秋季的晴天,秋高氣爽,天高雲淡,二哥安鴻飛百忙中抽出時間陪他吃了一頓午餐,然後急匆匆的去和女友約會。
他在家裡附近的公園裡跟着幾個老人家打了幾趟太極拳,眼看天色暗下來,就往家走。
路旁的一家小小的影碟店裡放着崔健的一無所有,震耳欲聾,震得安諾耳朵疼。
他爲了抄近路,拐進了小店旁一個小衚衕,進了衚衕,他就有些後悔,明顯是兩方人馬在PK。
一共大約十幾個人,因爲音樂聲太大,衚衕外面沒人聽到他們的打鬥聲。
安諾一愣神的功夫,地上已經躺倒一片,只剩一個人在對抗一堆人。
安諾看清了那個以一敵十的人,是他的同學——魯亮。
魯亮情況不太好,連着被人砍了好幾刀,身影搖搖欲墜。畢竟是同學,安諾做不到轉身就走,只好用盡全力大吼一聲:“公安來了。”
也是寸勁,這時恰好是兩首歌的間歇,安諾聲音顯得異常洪亮,那羣人都聽到了,向他這邊看了看,很快就消失在衚衕的另一個出口處。
魯亮這時也躺倒在地,安諾走上前,數了數,地上一共四個人,數魯亮身上血最多,他卻一聲沒哼。
幾個人相互攙扶着站了起來。魯亮拍了拍安諾的肩膀,錯身而過時傳來一句:“謝了,安諾。”
這是他和魯亮有交集的開始。
炎熱的北京午後,知了在小區裡僅有的幾顆樹上“知了、知了”的叫着。
安諾的301室內有空調,本來清涼的很,現在溫度卻不低。
地中間擺着一張圓形摺疊桌,桌上放着一個大大的電火鍋,周圍環繞着許多的碟子,碟子裡擺滿了各種牛羊肉、青菜、大蝦、螃蟹、寬粉、木耳、香菇等食材。
地上還有兩箱有滿有空的啤酒瓶,幾個人圍着火鍋汗流浹背的吃喝着。
自那次救了魯亮幾個後,魯亮就主動結交起安諾,安諾覺得魯亮這個小孩除了邋遢點,性格火爆點,爲人還不錯,就慢慢和魯亮成爲了朋友。
安諾一個人住、沒有家人陪這事,讓同學們羨慕不已。安諾是個喜歡呼朋喚友的,看這些小孩人不錯,就時常帶他們回家吃吃喝喝。時間一長,他家就成了幾個小孩的避風港。
此時,安諾已經微醺,雙頰通紅,舉起了啤酒瓶,對嘴喝了一大口,笑說:
“亮子,你不是說如果英語考不到60分,就親自做飯給大夥吃嗎?怎麼,這些就把我們打發了?”安諾指着桌上這些火鍋食材,質問魯亮。
“你就知足吧,亮哥什麼時候切過肉、洗過菜,也就是對你,換一個人試試?”魯亮的跟班肖小偉吵吵巴火的嚷嚷着。
作爲一個高中生,魯亮過於彪悍粗獷的臉現在卻洋溢着暖人的笑容,給安諾夾了一筷子木耳,說:“你不是愛吃木耳嗎,快吃,吃還堵不住你嘴?電火鍋、食材都是我備的,怎麼不算我做的飯?”
小孟和小許一邊大口吃着菜,一邊笑嘻嘻的看三少和他的朋友們拌嘴。
剛開始來內地,多少有些不習慣,但是氛圍畢竟不同。
在香港,作爲三少的保鏢,責任重大,他們時刻警惕有人會對三少不利,神經時刻緊繃着。誰不知道幫主最疼三少,想對付幫主的黑x道人物時刻注意着三少的動靜。
在這裡就不一樣了,北京是香港黑社會的禁區,不到萬不得已,孤注一擲,不會有人到這來對三少不利,連帶着他們兩個保鏢也放鬆的很。
三少平時也不讓他們跟進校園,開始他們還很擔心,後來發現三少和一個叫魯亮的少年交上朋友後,他們就放心了。
在他們眼中,魯亮根本不像高中生,眼中偶爾閃過嗜血的光芒,周身一股狠辣之氣,一看就不是個善茬,卻對三少一向優容,估計是罩着三少呢。
安諾笑嘻嘻的吃了木耳,對小孟、小許說:“孟哥、許哥,有機會敲亮子一頓吃的不容易,使勁吃,過了這村沒這店。”
王嵩笑着瞥了老大魯亮一眼,沒說話,心裡卻想,照老大對安諾好的這個勁,幾頓飯還不是小意思。
魯亮是高中一霸,雖然家裡條件差,因爲打仗兇狠,收服了不少不良學生。
平時他身邊總圍着一堆跟班,其中有三個和他關係最近,肖小偉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可能是嫉妒老大和安諾越走越近,肖小偉曾經與老大魯亮有過這樣的對話:
“亮哥,安諾有什麼好,你那麼罩着他,一看就是個公子哥,和咱們不是一路人。”
魯亮瞥了肖小偉一眼,眼裡帶着這個年紀很少有的深沉:“做人要知恩圖報,上次安諾救了咱們幾個,罩着他應該。再說,他這人看着跟個公子哥似的,其實人不錯,和單雄智那個僞君子根本不一樣。”
“黑皮他們被咱們哥幾個教訓了一頓,最近還在找安諾要報復,你和王嵩他們注意點,安諾要是傷着了,別說跟着我混的。”
“亮哥,放心吧。”肖小偉答應着,暗地裡卻撇撇嘴,心說安諾那小子真不知道哪投了老大的緣。
安諾和魯亮交情好了,單雄智很不高興。
一次週末放學後,魯亮又約了安諾去看錄像。錄像廳就在學校旁邊的衚衕裡,經常放美國大片,特便宜,對愛看電影口袋裡又沒多少錢的學生來說,誘惑很大,甚至有些學生逃課去看錄像。
安諾以前和魯亮他們去過,條件雖然一般,去的都是學生,安諾挺喜歡那種氛圍。
魯亮說他提前去佔地方,臨走還挑釁的瞪了單雄智一眼。
單雄智看看安諾,沒理魯亮,任由魯亮走出教室,令同學們都十分驚訝——要是以前,他們兩早打起來了。
單雄智繃着臉,對安諾說:“留一下,有話和你說。”
安諾點點頭。
別的同學陸陸續續走了。
單雄智低頭整理着書包,帶着氣把課本一本一本放進書包,然後將整潔的書包放在課桌上。
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他猛地擡起頭,對安諾說:“安諾,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你什麼時候和魯亮這麼好?能不能別理他?!咱們和他不是一路人!”
看着單雄智瞪着自己的眼睛,作爲一個成年人,安諾表示沒有任何壓力,心裡覺得這事有點狗血——小孩之間的獨佔欲發作了,讓他怎麼辦?
你和我好,就不能和他好,因爲我討厭他?!
安諾也板起臉,嚴肅起來,表示自己很重視和對方的談話,然後說:
“你確定要我以後不理魯亮?因爲你討厭他?我以前覺得你和其他同學比,很成熟,想不到也這麼幼稚。”
單雄智張大嘴要反駁,安諾擺擺手說:“別說你不幼稚,你的表現就是很幼稚,你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就一些小摩擦。我欣賞你,也挺喜歡他,我不能不理任何一個。再說,什麼不是一路人,他是哪路人?咱們又是哪路人?”
安諾其實並不擅長言辭,雖然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了,卻把單雄智氣的夠嗆,他大聲說:“咱們以後是人上人,他肯定要去做流氓,混黑x道,當然不是一路人。”
安諾嘴角不由自主的一抽,心說,魯亮以後混黑x道?哈——那明顯我和魯亮是一路人,你才與我們不是一路人。
看着氣鼓鼓的單雄智,安諾突然心一軟,心說,還是小孩呢,耐心點吧。
“咱們都還小,未來有無數種可能,別輕易下結論,別輕易看扁誰。沒準以後我落魄了,魯亮做了教授、當了老闆——那個時候,你會不會和魯亮說:‘別理安諾’?”
單雄智急道:“我不會的,我不會說這個話!”
安諾擺擺手,背起書包:“電影要開始了,我得趕緊走了。阿智,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
單雄智看着安諾向外走的背影,一揮手,惱怒地將書包掃落在地。
可是,那一晚,魯亮並沒有等到安諾一起看錄像。
安諾失約了。
安諾被他安鴻飛開車接回了別墅。在車上,安鴻飛一改往日漫不經心的態度:“小諾,兩件事,一件是你的身份證下來了,這就帶你回別墅去拿。”
安諾莫名的心悸,他沒說話,他感覺安鴻飛要說的第二件事只怕不是好事,果然——
“第二件事:老頭子遇襲,肩部中了槍,在私家醫院裡養傷,已經一星期,消息才傳給我。”
安諾大吃一驚:“老爹受傷?嚴不嚴重?消息怎麼才傳過來?”
安鴻飛陰狠着一張臉:“老頭子的傷不重,就是嚇了一跳。老頭子出事一週,消息才傳來,我也在想到底怎麼回事?不知安鵬飛在幹什麼,吃屎嗎?”
安諾知道二哥有時會和大哥別苗頭,只是當着他這個三弟,這是第一次這麼露骨的表現出對大哥的不滿。
安諾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