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覺得自己在這種場合下應該問一句“是什麼樣的能力”，但是他不是很確定這句話問出口會不會讓面前這位明顯保持着神秘兮兮的老者覺得冒犯，便沒有開口。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自然而不生硬地繼續兩個人之間的話題，場面便一下子冷了下來。
好在裡德並沒有讓這種情況持續太長時間。
“放輕鬆，年輕人。”和善的老者收回搭在江一額頭上的手，又坐回了身體，展露出慈祥的微笑，“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你始終在意我揭穿你身份的這件事，那我不妨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裡德擠了擠眼睛，似乎是在表示友好。但是這個表情和他那一張天生嚴肅正經的臉完全不相容，看起來有些喜感。
“其實我也是流魂。年輕人。”裡德說。
這無疑是比剛剛那個消息更加勁爆的消息。
江一從來沒想過在這種世界觀背景下居然有人會向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說出自己是流魂的這種話。眼前的老者如果不是過於自信到了自負的程度，就是剛剛穿越過來沒多久還不動行情。
而第二種假設不管怎麼考慮都不像是能夠成立的樣子。
老者沒有注意到江一已經石化了的呆若木雞的表情，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只不過我是比較幸運的那一個。在這個世界的原本的我，似乎是個‘殿堂級’的靈者啊。”
裡德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江一已經驚得想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了。
殿堂級？！
就在前一天晚上，他們的討論剛剛涉及到有關殿堂級靈者的話題。江一記得所謂的“塔”正是在管理局管理之下的收押殿堂級靈者的場合。
“黑火”是管理局的人。一想到這一點，江一不由得變了臉色。他實在是不願意相信自己腦海之中一閃而過的這種可能性，那意味着他將和重傷初愈的庫蕾雅兩個人對上眼前這個實力深不可測的老者。
而且沒有任何支援。而且發生在人口密集的住宅區。
庫蕾雅手中金燦燦的粒子已經匯聚成她那把騎士槍的形象。裡德只回頭瞄了一眼，搖了搖頭，說：“雖然用某種封印加固過了，你現在的靈魂和軀殼之間的聯繫並不穩固，最好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不過那個封印很有趣，如果可能的話，請讓我認識一下爲你設下這個封印的人。”
庫蕾雅冷着聲音道：“他現在不在這裡。”
江一沒接茬。
“是嗎。”裡德並不十分在意，又把臉轉回江一這邊，攤了攤手，“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塔’中關押的殿堂級靈者僅僅是一些能力可能會對這個世界的治安造成威脅的人。他們認爲我沒有威脅。畢竟我只是個老頭子。”
江一忍不住脫口而出：“管理局的人在找你。”
裡德一聳肩：“所以說那又怎麼樣。如果我不願意被他們找到，就算他們啓動最先進的技術和儀器設備，也沒人能夠找到我。我的能力雖然不足以對這個世界造成威脅，但是區區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至於你，”他說着從腳邊的地面上拿起一個小包，那是他從剛剛進來的時候起一直帶在身邊的東西，“我的‘孩子’將發現了你的事情報告給了我。有新的‘流魂’同伴來找我，這種事情很不尋常，我纔要親自過來看看。”
裡德說着拉開了小包的拉鍊，從裡面取出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那是一顆人頭。而且江一認出來這顆面色蒼白緊緊閉着眼睛的人頭，正是前一天自己在手工藝者協會看到的那個接待處女孩。
“醒來吧。”老技師雙手捧起那顆人頭，將她的耳朵湊近自己的嘴脣，然後用充滿慈愛的口吻這樣說着。在江一萬分震驚的注視下，那顆人頭的眼皮先是輕輕顫動了幾下，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就像是經過一夜的好夢剛剛醒來那麼自然。
“早上好，父親。”那個只有一顆頭的女孩這樣說着。裡德將那顆頭轉過來面對着江一，女孩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說：“您找到他了，父親！沒錯，昨天正是這個人跑去協會打聽有關您的事情。”
“我透過你的眼已經看見全部的事情了。”裡德笑眯眯地說着。他這句話雖然是對着只有一顆頭的女孩說的，但是眼睛卻緊盯着江一。
“我的天。”江一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勉強說了這麼三個字來表達自己心中此刻臥槽臥槽的心情，“是機械人？老實說昨天我一點都沒發現這個是機械人，實在是太像真人了，一點都分辨不出來。”
“不只是她。”裡德的語氣中滿滿的都是自豪，就像是一個父親在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孩子，“那個協會中的所有人，都是機械人。全都是我的‘孩子’。”
“這可真是……歎爲觀止。”
江一發自內心地感慨道。昨天他雖然沒有走進那個協會更深的地方，但是在門口就已經看到來來往往的各式工作人員。如果說這些工作人員全部都是眼前這個人制作出來的，那這種能形成某種配合良好的工作體系、且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獨特的個性，不會讓周圍的其他人生疑的技術，已經遠遠強過江一認知中的科技水平了。
原來在他們不知道的世界，已經有人能做出一窩人工智能了。
“從二十年前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有人在千方百計探查我的行蹤。（說到這這句話的時候江一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放着那張二十年前照片的口袋）”老技師將手中的機械頭顱放在一邊，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於是我利用自己的能力創立了那樣的一個協會，如果有人想要找到‘技師’裡德，第一個相到的方式自然是從‘技師’的角度出手。那個協會中的所有人都是我的眼睛和耳朵，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暴露。無論是誰來打聽我的行蹤，我總會第一個知道消息，到頭來他們什麼事情都不會打聽到。”
裡德端起面前已經稍微有點冷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繼續說道：“而我的能力並不像是其他的殿堂級能力者那樣具有危險性，或者是壓抑不住自己的精神力容易向外擴散，即便是他們想要用使用能力遺留下來的痕跡還追蹤我的線索，結果也通常是一無所獲。在這個世界上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安安靜靜地活到壽命自然終結的那一天，毫無興趣參與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也非常不喜歡被俗事打擾。似乎有一條規定說被認定爲殿堂級的能力者有在危急時刻提供自己能力和幫助的義務，但這個規定是對原本這個世界的住民嫩擬定的，顯然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果然也是有這樣的人存在。就算被人告知他佔據的身體屬於原本這個平行世界中的他自己，也絲毫不願意承擔加諸於原本的自己身上的義務。大概在他們的理念中，儘管持有原來的記憶，自己和原來的自己已經完全不是一個人。
其實江一還留在“幸運犬”的原因也不是什麼狗屁“義務”。他只是覺得留下來親身感受這個世界，能更大限度地滿足他熱愛非日常的天性。
眼前的老者洋洋灑灑地做了長長的一大段自白，江一併沒有插嘴。
他覺得還沒到自己說話的時候。
果然，那老人接着說了下去：“但是如果是‘同伴’來找我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年輕人，你是爲了我們的利益嗎？”
江一不知道老人在說什麼事情，只得胡亂地點了點頭應着。裡德露出失望的目光，喃喃道：“原來不是。你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有一天，你知道全部的事情，隨時歡迎你加入WGD，成爲我們的夥伴。”
江一想要詢問有關“WGD”更多的事情，但是那名老者在這之後就這個話題守口如瓶，什麼消息也不願意透露給江一，只是用一句“時機未到”打發他了事。江一沒有辦法，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個世界的人無論老少，都是中二病。他想。就算是穿越過來的正常人，待得久了也是中二病。
他這樣武斷地下着結論的時候，顯然沒有把自己算進去。
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計劃，裡德起身準備離開。在路過一直戒備着看着自己的庫蕾雅身邊的時候，裡德突然伸出一隻手，像方纔對江一做的那樣掐住了庫蕾雅的額頭。
“既然是同伴，最後送你一點禮物吧。”老者說道，“有緣再見，小夥子。”
說着他擺了擺手，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