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於陣前斬殺三十餘人,其餘316名民壯兵丁全部被俘虜,繳獲槍矛、盾牌和腰刀三百餘副,輜重糧車兩輛,騾馬牲口四頭,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沒法計算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終於有馬匹了,清點後發現共有十二匹裝備齊全的馬可以騎乘,雖然這些馬甚至都算不得戰馬,但有總比沒有要強得多。
僅花費了一個時辰都不到的時間,就取得如此大的戰果,所有人都因受了這鼓舞,幹勁十足,甚至還表示完全沒有打過癮!
衆人興奮地直拍手,那狗官終於被打得下了馬,真是大快人心吶!
不過這馬典吏還真是個人物,白日裡他在陣前拼殺的刺激場景還歷歷在目,真是條漢子啊!要是他心能用在正途上,或許還能有所作爲呢!
劉澤搖了搖頭,自己在想什麼啊!這亂世哪有什麼真正的正途,不過都是爲了活命罷了!
況且自己認爲的正途,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認同的正途啊!
劉澤嘆了口氣,把目光轉向傷亡的人身上,隊伍裡唯一的傷亡都集中在圍殺馬典吏那夥人的戰鬥中,大家把死了的幾個兄弟就地刨個坑埋了,活着的則帶回寨子裡醫治。
等把俘虜和物資全部運到馬家寨後已是深夜。
數百名俘虜都被綁着丟在寨前的廣場上,他們順從着跪在地上,神色卻滿是倔強和不服。
在最前面還擺着一排人頭,正是馬典吏爲首的那十幾個公門人的人頭,血淋淋的,看起來甚是可怕,這些人頭都是被一個叫狗哥的光頭漢子親手剁下來的。
劉澤不知道狗哥是怎麼把這些人頭剁下來的,是不是像剁魚頭一樣簡單?當然,劉澤也不敢細想。
他看着那些血淋淋的人頭,又想起白天廣場上那個揹着嬰兒的婦人,胃裡翻江倒海似的難受,他只恨不得找個地方,能痛痛快快地吐上一場,但他不敢吐,也不敢多言,只能強忍着不適,默默地跟隨着隊伍,站在廣場的角落裡。
人羣中突然傳來狗哥的聲音。
“諸位認識俺的人也不在少數,俺黑狗!祖輩一直務農,老老實實的,但這些年旱災蝗災連年不斷,俺娘把乾的都留給了俺和俺爹,她自己天天吃稀的,啃樹皮和野菜,餓死了!那狗縣令還天天派人催糧催稅,連麥種都搶了,俺爹不服跟他們講理,誰知被活活打死了!這俺纔跟了二哥,保得俺不死,不過這狗縣令還是不改,眼下又變本加厲!馬家寨的這老東西還想吃了俺們,讓俺們都沒法活了!你們被官府招了這差事,家裡有幾個有餘糧的?”抹了抹光頭,狗哥眼眶微紅,繼續說道,“看看這些人頭,都是這些年有頭有臉的遮奢人物,哪個不識得?俺們二哥今天略施小計就全都砍了,眼下咋辦?放了你們,你們難逃罪責不說,現下又到處都缺糧,你們回去在家也只能被活活餓死!”
劉澤沒想到平時憨直又心狠手辣的狗哥還有這樣悲慘的往事,內心不禁對他生出幾分同情來。
聽了這番話,俘虜們神色凝重地低着頭,皆沉默不語。
見此情景,二哥爬上一輛輜重車頂部朗聲道:“眼下整個陝西都遭了災,指望朝廷救災那是水底撈月,天上摘星,想得到,辦不到啊!咱們這塊各村各寨又都沒啥存糧,你們說該拿啥過日子嘞?眼下唯一有存糧的也就只有澄城縣城裡的縣庫和幾家糧店了!如果咱們再不想想法子,那最後的結果想必大家也知道,不是被盤剝借貸,
就是全家老小餓死!今日我等在此做了如此大的事,也是逼不得已啊!不爲別的,只爲求活!眼下縣城兵丁衙役空虛,所以明天一早我就準備帶人去澄城殺了張耀採那狗官,開倉放糧!”
人羣略有騷動,二哥見此繼續道:“我等只爲求活,殺狗官只爲公仇,絕不危害百姓!如他日朝廷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爾等願意隨我放糧解救父老百姓嗎?”
初始只有兩三人大呼“願意”!,其餘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一陣兒,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大呼“願意“,黑狗見士氣振奮,趕忙在前頭大喊道:”願隨二哥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底下人聽了,也紛紛跟隨道:”願隨二哥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站在前頭的二哥和黑狗,望着氣憤的俘虜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夜已深,馬家寨宗族祠堂裡卻依然燈火通明。
二哥安頓好俘虜後,還派了一些人在四周輪值把守,雖然大局已定,但小心些總歸是沒錯的,畢竟那馬典吏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啊!
其餘的幾個核心人物都集中在祠堂中商議明天攻佔縣城的事。
坐在上手位置的自然是二哥,不過此時他卻一言不發,二哥一手扶着額頭,一手搭在座位扶手上,眼睛微閉着,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餘大哥坐在右手位置,同樣也是默不作聲。
劉澤作爲餘大哥手下唯一粗通文墨的人也加入了這場議事,他站在餘大哥的椅子背後,細心地觀察着在場的人。
二哥和餘大哥雖然表面信心十足,但對於攻佔縣城這等沒做過的大事,也同樣是感覺棘手,畢竟萬一要是失敗了,那下場肯定是很慘的,到時少不得要被掛在城牆上,任人唾罵了。
狗哥見此情形,把一塊布巾從他的光頭上取下,左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頭皮,他看左右都沒人說話,就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二哥,今日那些兵丁如此不堪一擊,有什麼好怕的!明日天一亮,我等就趁着城裡還沒得到消息,直接殺進去,這還有啥好想的呢?”說完看衆人沒什麼反應,又抹了抹發光的頭皮道:“我知二哥心憂城裡老卒善戰,我等雖人多勢衆,但畢竟未經操練,不過現下城內外各處都是饑民,只要我等攻取城門,大旗一揮,這澄城俺看是必然守不住了!”
聽此一言,旁邊座位上的幾人也面露喜色,紛紛點頭贊同。
二哥的眼神在屋內掃視了一圈,見再無人開口,方纔面露憂色道:“話是如此,今日雖大勝,但那姓馬的傷了我十幾位好手,現在我等堪稱精銳的也就剩下咱們二十來人了,其他人莫說舞刀弄槍,操練戰陣,就是明日在官道上行走都可能疥蛤蟆上了花椒樹,蹄蹄爪爪都麻得亂動開嘍!” шшш.ttκǎ n.c o
其餘人聽了二哥的話,都收了笑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更別說城內還有其他衙役、白役、守城兵丁、大戶家丁等等。”二哥看了看衆人的神情,欲言又止。
眼見又是半晌無人答話,劉澤心想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
自己平時就愛鑽研歷史,對於行兵打仗之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要是這計策獻得好,免不了二哥今後就會重用自己,到時候再靠着以往積累的知識,搞點發明創造什麼的,還不得成爲餘大哥那樣的二把手啊!那一衆小弟還不得跟在自己身後叫澤哥!
想到這兒,劉澤心裡美滋滋的,他思慮片刻,便朝着衆人朗聲道:“二哥切勿憂慮, 如黑狗哥所言,我們只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就好!待佔了城門後,我們就立即號召城內外饑民開倉放糧,咱們又不是造反,只是爲了救民於水火之中,饑民又怎能不助我等呢?此次必能如二哥所願!”
“那從此處至縣城還有幾十里路,如何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呢?”餘大哥也提出了疑問。
劉澤略微思考答道:“這有何難?我等可以假扮今日的民壯兵丁,就說路上剿匪催糧有所收穫,派人給縣府老爺送俘虜糧食,然後在運糧車上裝上兵器,其他人分散在四周保護,等到了城門口,其他人便裝作看熱鬧的民衆,屆時即可傾巢而動,一擊致命!”
這樣一說開了,衆人都喜笑顏開,覺得正是這個道理,老人還不如新人想得通透呢!果真是當局者迷啊!
昏黃的燈光下,衆人都用欣賞的眼神看着劉澤,唯有餘大哥看向劉澤的眼神滿是奇怪。
爲了更加保險,大夥兒又讓餘大哥取來紙墨筆硯,繪成圖案給屋內衆人觀看,對着這圖案將縣城內外的虛實講了個通透,餘大哥以前帶着二弟餘愁在縣城內做了多年買賣,平日裡時常走街串巷的,所以哪裡有糧倉府庫,哪裡有大族富戶,哪裡有兵馬差役駐守,對他來說都不過是小菜一碟。
會議開完,衆人作鳥獸狀散去,只有二哥和餘大哥仍留在屋內,餘大哥吩咐劉澤先走。
劉澤雖好奇,但還是順從地關上門走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剛走後,餘大哥就在二哥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我看劉澤這個人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