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老周對紅毛蠻的編排,劉應遇愈發地好奇起來,只想早點過去那邊一探究竟,好在兩天的路程很快就過去了,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幾個人也越來越熟悉。
等到了洛川縣北的目的地鳳棲鎮的時候,已經完成送貨任務的老周倒有些不捨起來,他從未遇到過這麼談得來的東家,對此劉應遇乾脆又僱了老周的驢車一段時日,說到時候回延安也能有車坐半程。
其實真實原因是劉應遇到了才發現,洛川縣整個秩序已經完全和大明治下不一樣了,他即使想僱傭其他車也沒有了,因爲所有車輛全部被民衆軍有償徵用了。
“東家,就在這兒,民衆軍的收購點,到了全部給現銀。”先前來過兩次的隨從指了指一片充作倉庫的院落說道,倉庫門前的路上排着長長的車隊,大多數都是獨輪車和兩輪板車,少有驢車、牛車,更是沒有馬車。
院落前面有一隊身着布衣持刀持盾的民兵在站崗維護秩序,旁邊的空地上幾個書案露天擺放,並有一桌一個書吏做着記錄。
“小米八十斤。”一個夥計將一袋糧倒了出來,攤開查看無誤後報了數目,跟在身邊的另外兩人重新將糧食裝在統一的麻袋中,碼到一邊,等待下一個小販。
書吏聽到報數聲,“啪嗒啪嗒”打了幾下算盤,然後擡眼問道:“六兩銀子,如何?或者用六顆玻璃寶珠換,這玻璃寶珠只等價一兩銀子,這可是寶物,數量有限,換完即止,或者雪花鹽。”
“俺要玻璃寶珠,俺要玻璃寶珠,這下可以湊成一條項鍊了。”那小販忙道,那開心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民衆軍現在收購的物資都是現銀或者用其他物資折算。
比如提純的雪花鹽和玻璃珠是主打產品,而玻璃珠可以用繩穿起來做成手鍊項鍊,男女老少皆可佩戴,其價值更是倍增,因爲這是世界上獨一份的供貨,所以引得各個大小商販蜂擁而至。
“八十斤糧就有六兩銀子?在延安也纔不到二兩,這些人爲了收糧,真是不擇手段啊。”劉應遇對着隨從嘆道,未等待多久,劉應遇的兩車棉花也查驗完畢。
書吏依舊握着毛筆擡眼問道:“要銀子?玻璃寶物?還是雪花鹽?”
劉應遇手指捏了一撮雪花鹽放入嘴中嚐了下:“果然如雪,毫無苦澀之感。”
又捏起一顆玻璃珠,這珠子並不純淨,但外表光滑,與琉璃珠完全不同,於是好奇問道:“小哥,這玻璃寶珠從何而來?”
“此乃收繳土財主所得,說是祝融之寶,極爲難得,也就咱們司令心善,看着這四里八鄉遭了災,所以散盡財物,以外購糧食等物養活窮人。”書吏說着套話,滿是自傲,上下打量了下劉應遇的穿着,繼續道,“您這棉花和夾帶的絲綢,價格略高,不如看看我這玻璃寶瓶,如何?用此物抵錢。”
書吏說着從身後箱子中拿出一個啤酒瓶般的玻璃瓶,感嘆道:“這玻璃寶瓶若是拿去典當,也是幾倍的利錢,咱們數量有限,只有大客戶纔能有機會換,那些小販也就只能換些玻璃珠了。”
“那我換那個玻璃瓶。”劉應遇說着就伸手去接,那書吏倒是懂行,也不直接送過去,而是先放在書案上,然後示意自取,這是爲了防止交接物品時掉地損壞的古玩規矩。
劉應遇伸手拿來,只見那瓶子毫無裝飾,就是簡簡單單的,也無花紋圖案,摸着手心涼涼的,舉起來對着太陽看,瓶內還泛着幽綠的光,真乃寶物,劉應遇將其裝在滿是麥稈的木盒中,走路都踉踉蹌蹌的。
隨從跟在他身後,見狀問道:“東家,這寶物真的貴重如斯?”
“哎。”劉應遇摸了摸盒子,嘆道,“這瓶子寶物,我都未曾見過,而民衆軍卻拿它們折價換糧食、棉花、絲綢等物,真是從未聽說過這種事情,這賊,所圖甚大,甚大。”劉應遇心道,這種玻璃瓶他聽都未聽過,這書吏雖說數量有限,但他拿取玻璃寶瓶之時,劉應遇明明看到箱子裡整整齊齊的同樣木盒不知有多少。
自己一個新商人來此就能換到這些,若是壕商來此,那都不敢想象,想到此,劉應遇下定決心回去一定嚴查商路,必封鎖之,使得粒糧也到不了這洛川縣。
“看,那就是大營,聽說這兩百里內的都拖家帶口的來了,來者不拒,早晚給兩頓筷子插着不倒的粥,孩子半大小子都給先生上課,喏。”老周指着遠處的一個規模龐大的營地說道。
劉應遇定睛瞧去,整個營地皆是沿河而建,分佈在兩岸,大多數都是搭的簡易棚子,中間的路徑橫平豎直的,極有規整:“那裡是什麼?”
老周順着劉應遇手指的方向,摸了摸腦袋道:“這俺倒不知道了。”
雖然沒問到答案,劉應遇卻心中已有答案,因爲那片建築太眼熟了,他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正是一個月前那次包圍中突然出現的堡壘,大異與傳統城防結構,其低矮得很,這次看到的堡壘雖然因爲視角高度太矮看得不真切,但規模絕對比之前的要龐大得多,外面三角堡上的火炮和哨兵依然清晰可見。
正當幾人看到入神的時候,突然一陣讀書聲響起,拉回了劉應遇的思緒,他左右尋找一番,終於在一個土牆圍着的院子裡找到了聲音的源頭,湊過頭一看。
滿滿一院子的小娃子,有大有小,大的十四五,小的七八歲,每個人都坐在一個木製的小凳子上,人擠人地專心跟着最前面的一個年輕人讀字,牆上掛着一塊塗黑的木板,上面寫滿了文字與看不懂的符號。
那年輕人表情嚴肅地指着一行字道:“同學們,再跟我讀一遍,a o e i uü。”
“ai ei ui ao ou iu ieüe er”
“renmin(人民)。”
聽着這些陌生的字符音,劉應遇下意識地捋了捋鬍鬚,然後繞着這片教授的院落繞了一圈,嘆道:“竟有五百孩童在此,還有那大營,每日耗費錢糧不可計數也,這民衆軍爲何如此?朝廷大軍一到,豈不是無有存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