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初夏,灼熱的陽光下,
灰頭土臉,滿身血污的俘虜,成團的蹲坐在一起,呆滯的等待着自己的命運。許多傷員呻吟的聲音,已經徹底停止了。
作爲獻功的戰利品,繳獲來的兵刃甲械旗鼓,雖然大多是破爛,但還是按照種類,被裝上大車,準備送到廣府去。
其中也包括了百多杆,還算完好的長銃,不過我頗感興趣的檢查了一隻之後,就徹底大失所望。
比起騎從護衛那裡得到的樣品,更加不如的大路貨色,粗大笨重口徑不一什麼的且不說,金屬表面上的處理也是粗糙的一塌糊塗,居然大多數還是用火繩的,更別說那些因爲保養不善,而容易鏽跡斑斑的零件,能夠在戰場上打響,就是個奇蹟。
他們所使用的火藥時裝在碩大牛角壺裡的,看起來顆粒也更粗,更多雜質,用手直接可以搓出其中不均勻的大粒。
如此下來的精度和射程,可想而知了,估計在南朝火器發展程度,也是如此參差不齊的,因此才遲遲沒法作爲戰場上的決定性力量,逐漸淘汰弩弓的存在,大多數時間編在防守序列裡,或是扮演臨敵不過三發的角色。
我只能有些鬱悶的,回頭去繼續玩我的遂發手槍改良調試,順便把抱頭蹲和宇文蘿蘿都拉下水,讓她們也習慣和喜歡上這種,對於女孩兒來說後座頗大的玩意兒。
不過有得亦有失,以一個陣亡十數人受傷的代價,協助官軍擊破了這股叛軍之後,我們也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座上賓,
雖然作爲東南招討行司,與領內本土的東江道河源郡太守,本身沒有管轄的關係,也沒有日常的交集,但是不妨礙他們根據陳夫人的顯赫身份,和騎從護衛表現出的戰鬥,而給予最大限度的禮遇。
有這場意外的參戰結果,作爲註腳和背書,我們似乎一下子獲得某種高漲的人氣和聲望。
我們就地招募的腳力跟班之數,也達到了三百多人,都是從那些跟着我們的流人難民裡,挑出來的強壯者,或是有一技之長之輩,分作兩團人。
一團專門照看牲口和給騎從護衛,提供輸送輔助的武裝義從,由風捲旗及其一小隊弟兄,按照十人一組,分領着的左團;另一團按照職業專門給我們這些非戰鬥人員,提供勞役和服務的右團,正好由伯符以下的五人衆,暫時帶着。
然後韓良臣作爲唯一的監督,對左右團進行督導監察。這樣在陳夫人旗下拉起的虎皮下,一個小團體的雛形,就基本成型了,雖然還不見得如何的可靠。
作爲宗藩子弟,特別是八葉這樣大藩的繼承人,是可以名正言順的永遠一定數量的扈從,作爲日常生活起居、出行隨從,乃至護衛和排場的需要。
就像將來到了廣府後,或許不得不解散他們,但也可以留下一部分經過考察人選,以我私募扈從的名義,繼續充當我的班底的候補或是某種外圍。
不過這樣還不夠,
這次,除了戰死,受傷以及跑掉的,還有一千多名尚稱完好的俘虜,其中顯然包括一些老兵和軍官,我不免打起他們主意來。
不過我得先過眼前這一關,
府衙提供豪華宅邸充作的客館之中,這次旅行的主要成員,都齊聚一堂,因爲我突然坦誠出來的身份。
“你是西婆羅洲羅氏藩南家的大公子,兵部職方司散授員外郎,四海衛外委經歷。。”
這是我,或者我前身曾經的頭銜,兵部職方司散授員外郎,聽起來煞有其事倒沒有什麼,如果沒有指名具體職事的話,也就是有一定地位的宗藩子弟,例行的掛職而已。
但是作爲南朝序列中,最大且神秘的強力部門——四海衛,就未免讓人有些聞之色變了,哪怕陳夫人這個層次,也不免笑不出來。
當然,外委經歷這個身份,卻是四海衛插手我的講談社後,給予的交換和補償,或者說某種次數有限的護身符。
“你真是藏得好深,卻又是瞞得我好苦啊。。”
宇文蘿蘿故作咬牙切齒,替我敲過旁鼓。
“一路同來,職責所付不好言明,實在是辜負了夫人的看重,”
我有些歉意的看了她一眼,轉而對陳夫人施禮道
“早知道林生,不。。該是羅生的不凡之處。。”
經過了最初的驚異之後,她倒是表現的頗不以爲意
“原來還是身負國朝使命的俊才,”
“是在愧不敢當。。”
“妾身卻是談不上怪罪什麼,應驚喜更有之。。”
她輟了一口茶,淡然一笑。
“畢竟林生救助援手之恩在前。。”
“這一路,更多仰仗居中帷幄的功勞。。”
“卻一直沒有盡力報答的機會。說到底,。更當慚愧的正是我和我家夫君,”
不愧是封疆大吏的配偶,這麼快就擺正心態,並且做出最合適的對策和態度。
“夫人但請放心,”
我也對於她某種對於我身份轉變的潛在擔心,做出足夠的表態
“無論身份如何變化,我承諾卻是不變的。。”
“妾身甚感欣慰,不知能否厚顏。。叫上一聲阿弟。。”
她似乎有些感動,突然站了起來
我楞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宇文蘿蘿卻在旁邊踹了我一腳。於是,我就在一片祝賀聲中,成了她新認下的便宜弟弟。
與此同時,城外官軍駐紮的臨時營地中,也迎來了一名訪客。
這是一隻輪換回本土休整的海兵隊,正好應當地郡府之請,趕上了這場變亂。帶隊的郎將,乃是顧姓,有些不明理就的,對着前來拜訪的風捲旗。
“將軍可知,我家主上乃是婆羅洲的大藩宗子,”
風捲旗故作矜持道
“久仰久仰,多賴援手,正是不勝感激。”
顧郎將,客套的拱拱手。
“只是不知有何,可以效勞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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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遣我前來,正是想談一筆生意而已。。”
風捲旗繼續道。
“軍中陋地,不只有什麼可以做買賣的地方。。”
顧郎將楞了一下,有些狐疑道
“無他,只是領下頗缺些開山挖礦的勞力。。”
風捲旗頗有城府的笑笑說
“我家主上見,貴軍的俘虜中頗有精壯輩。。不知可否疏買一二”
“這個啊,怕不好辦啊。”
顧郎將頓時面露難色。
“干係不.。。”
隨即他的話就卡殼在一張,輕輕滑過桌面的紙片上,它不大不小,只有三指寬巴掌長,紋理綿厚的紙面上,是精美花紋點綴的一組數目。
卻讓顧郎將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睛再也移不開了。
這是一張帶有大通字樣的特殊印契,代表南朝屈指可數的幾家錢票聯合,所出具的一千緡面額飛錢兌票,卻是宇文蘿蘿的私囊中提供的。
相對於那些陸師,顧郎將他並不是那種只會貪瀆的無能之輩,也沒有完全在太平歲月裡消磨了志氣和理想,但還是不免爲這種一擲千金的豪氣,所震撼和衝擊。
這個數額代表了,在寸土寸金的廣府一座中等宅院,或是城外至少半傾田莊的價值。
“這是我家主上撫卹將士的一點心意。。”
“反正還沒有上請奏功。。”
風捲旗可以放低的聲音,就像是一種不溫不火的誘惑。
“只是勾銷些許名額的順手功夫。。”
“只做傷重不治埋了就好。。難道還有人會爲他們這些叛賊出頭”
半響之後。
“羅藩公子急公好義,,相信人人都願接下這個善緣的。。”
重新被笑容滿面的顧郎將恭送出來後,風捲旗重重吁了一口氣。總算沒辦砸這件事情,他心中隱隱也有一種不願意承認的,這其實是一種變相投名狀的潛意識。
於是在俘虜驚懼的目光中,通過檢舉和揭發,以帶頭的士官和老兵爲主,大概有一百多人,被挑選了出來,帶進了某處林中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而上報廣府的奏捷裡,也除掉了若干的零頭,他們是傷重死掉,或是半路逃亡了,已經沒有人會在乎這個旁枝末節了。
按照計劃,他們會被賣身僱奴的名義,解送到陸豐的碣石灣,由在當地宇文家的商船,運送到夷州的雞籠山去,算是踏出攜手合作項目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