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東江,其實筆誤,應該是北江,
位於嶺南北部的北江道境內,多是自東向西降下的丘陵起伏,於密布珠江的河流支系一起,將北嶺地區分成的大小不等相連的平原坡地。
然後順着珠江的另外兩條主要支流流域,在名爲畿內的廣南外圍,形成名爲三江道的嶺東三大行政區劃,
我們剛剛穿過新豐江上的渡橋,走出北江道的範圍,進入東江道,或者稱爲龍川道的地界,在短暫停歇的新豐小縣,就遭遇到了第一個意外和變故。
“保扶天子,殺盡貪官污吏……”
隨着幾聲聲嘶力竭的叫喊,
道路上,隨着涌動而來,逃亡的人流,夾雜在其中的武裝兇徒,突然暴起砍殺驅逐,裹挾着哭爹喊娘涌動的人潮,頓時將那些拿着竹槍和短刀,負責維持秩序的鄉兵和義勇殺散,
而勇敢站在城門彈壓人流的縣尉和幾個土團頭目,第一時間,就刺中身體,或是拖下來被砍了頭,然後被踐踏在。
“我們快走……”
砍劈衝撞踹踢開逃亡的人流,從縣城另一端衝出去後,我回頭再看了一眼。
這座小城意見淪陷定了,但是我們已經收羅到足夠的坐騎和馬車,只要沿着道路,他們大多數人光靠兩條腿是追不上來的,如果是少量哨騎的話,。
然而,我們剛剛衝到縣城另一端,就看見城外迂迴包抄過來的另一隊膚色雜亂的人馬,以及有些驚愕的他們,忙不住的原地駐足,成排舉起的疑似火銃的長管,對準我們。
我心道不好,趕忙躲到紅老虎的身後,就只聽得田野裡隨風吹過,炒豆一般的劈啪響聲,遠處的人陣裡,騰起了一股白煙,然後是空中某種咻咻,和彈丸撞擊在土裡的聲響,
可惜甚無準頭,大多數彈丸都不知道飛到那裡去了。
因此在那些騎從護衛,用坐騎爲掩護交替後撤下,人和坐騎都幾乎毫髮無傷,反而用連弩和手銃,幹掉了幾個湊太近的冒進之輩,最後只有一隻馱運雜物的驢子,被流彈打的滿頭是血,哀鳴着被拉到一邊放棄掉。
對於這個結果,說實話我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失望的是這時代火器的威力和效果,實在不怎麼樣,慶幸的是,這樣的話,不達到一定距離,並且形成足夠密集火力批次的話,還真沒法對我們構成威脅,
然後上馬拉開一定距離後,我們就輕易的擺脫了他們,雖然還有少量遊騎不死心的追上來,
但是被這些騎從護衛,返身一個衝鋒,就紛紛斬落馬下,就像是切瓜斬菜一般的輕鬆自如,倒是給我們貢獻了十幾匹備換的馱馬。
在不計畜力的代價下,一天之後,我們進入循州境內,只要過了河源縣,就算進入畿內所在的廣南地域了,也是南朝最核心的地區。
“又跟上來了……”
負責留後警戒的伯符,拍馬上前對我低聲道。
我按住額頭,所謂計劃跟不上變化,本來接下來的事情,基本按部就班的還算順利,可惜我似乎算漏了一件事情。
人似乎都有一種盲從的心理,打出旗號披甲持仗而行後,就發現我們後面跟了不少尾巴,自發跟上來的軍民,哪怕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和方向,也要跟着走,纔有安全感一般。
這樣的話,無意間將我們目標是在太明顯了,而且還容易混入眼線和不懷好意的勢力。所以這一路嚴厲禁絕他們靠近。
“要驅散麼?”
風捲旗也靠了過來問道
“不……”
我想了想,沒有必要浪費這個功夫和時間,反而如果利用的好的話,還可以作爲緩衝和預警。
或許,就像劉皇叔出奔荊州的故事一樣。我想到這裡,腦中突然閃過一線靈光。
我看了眼風捲旗和韓良臣他們,混雜在一起的兩撥人,其中既有將領,也有下層軍官,更有經驗豐富的老兵,和精於事故的老義從,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阿蘿……你覺得我們.”
我走到正在揉着小胳膊小腿的宇文蘿蘿身邊。
“可不可以做點什麼……”
“你想在這裡招兵買馬,還真是異想天開啊……”
她立馬就猜到我的想法
“難道不行麼……”
“你有錢有名分麼……”
“名分可以借一借,裝備和物資嘛……只要有城邑,很快就會有的”
我面不改色的道,之前還只是靈光一閃,現在卻有些抓到幾分頭緒
“你還真是膽大妄爲啊,……”
她稚嫩的小臉上,不由露出某種不知道是讚賞還是譏諷的表情
“過獎過獎,不過我們暫時都是栓在一起的螞蚱不是麼……”
“不過你的先說服陳夫人,甘願替我們擔上這個干係才行啊……”
她隨即破了我一盆冷水。
“不是還有你麼……”
“你還真看的起我啊……”
她眼眸流轉突然道
“其實你還有另一個解決辦法……”
“什麼……此話怎講”
我愣了下。
“你可以提前公開你的身份啊……”
“。”
“雖然日後會有些許麻煩……但卻可以比較好的解決你目前的需要……”
“你是說.”
我在腦海裡蒐羅了半天,纔想起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律條。
“那個敕諸藩宗家制地堪亂條令?”
這條律令出臺的時候,正是永嘉大進軍失敗後,海外藩各家勢力嚴重受損,而受到當地土著勢力和敵對外族的反撲,而領內局勢頗爲艱難的時代。
以許多藩領的地緣特點,若是真要要坐等廣府派兵來援,只怕黃花菜都涼了,因此纔有了這個事後追加授權,藩屬各家當主及繼承人就地便宜行事的堪亂律條。
因爲南朝不但由征戰大陸光復中原的需要,也有領導海外諸藩,在四夷諸蠻中擴張領土的需要,
雖然後來幕府收回諸多權力,但是這個條令,卻在宗藩院被頑強的保留了下來,只是加上了諸多限制條件。
同時在關於舉力北伐問鼎中原,還是繼續按部就班,潛移默化的海外徵拓上,歷代沿襲下來的資源之爭,所謂的海陸之爭。
也造就了南朝內部,歷代在國策方向上拉鋸和反覆的內耗,兩個主要的政治遠流,。
“你是婆羅洲羅氏藩分宗嫡子之一,自然也適宜這個條令啊。”
她有些興奮起來繼續道
“況且這個陳條,理論上通用的範圍乃是環宇海內轄下之地,若無特別說明,自然也包括了本土的嶺外七道啊……”
“這樣說服陳夫人的把握,又多了幾分吧……”
“或許可以嘗試一下……”
於是半天之後,我們多了一批跟班。
翻過山坡之後,我們見到了位於河源郡城外的一個戰場,兵刃撞擊,喊殺聲,還有噼裡啪啦火銃排射的聲音,明顯是旗號雜亂的叛軍,和青色旗幟下的正規軍,像是打翻的大染盤攪擾在一起,廝殺的難分難解。
我總算看到南朝的典型軍隊的戰鬥方式,雖然兩邊都是相似的佈陣和戰法,
作爲遠程壓制殺傷的序列,基本都是銃在前排發,而弓手在後拋射的遠程壓制,然後抵近之後,兩翼的刀牌手和矛兵頂到前陣,按照長短間距,列隊突刺廝殺,算是某種混搭戰術。
中規中矩的卻很有些讓人熱血沸騰的殘酷美感,不是那種握着鍵盤鼠標,隨便點點生殺予奪,殺得血流成河的二次元表現形式可比的。
“可以動手了……”
片刻之後隨着我的一聲號令,上百名騎從護衛牽着坐騎小跑下了山坡,然後繞過樹林暫時消失不見。
這一隊人馬,雖然只有百多人,可全是貨真價實的披甲騎兵,不是南朝通常編列的那種騎馬代行的步戰隊,**馬都是北邊帶回來的淮上良馬。
因此一旦給他們小跑着這繞過遮擋事先的樹林,重新以騎乘姿態出現在戰場中,蓄足勢之後發起衝鋒來,那遍是煙塵翻卷,奔如浪涌,用上百人硬生生衝出千軍萬馬的錯覺來。
迎着那些猝不及防的面孔,以及聲嘶力竭怒吼的叛軍軍將,就像是在身體最柔軟之處,攔腰重重一錘,破碎的人體,兵器和鎧甲、旗仗,就像是被摧飛的稻草一樣。
隨着慣性繼續長驅直入的騎從,從崩裂的列隊中,凹陷這剝落開來,霎那間就相互擁踏爭擠的,潰決了一大片。
幾乎是一個照面,就將他們的士氣,打落到谷底。
“幹得好……”
我重重拍了一下拳頭。方纔我不過是給出,合適出擊時機的建議,讓他們按照各自的經驗,做出最合適的戰術,
如若有這個一隊人馬,哪怕只有上百人,依照他們的臨陣經驗和軍事素養,在這個亂世中,也足夠創出一番局面來了。
可惜這種片刻的成功和勝利,只是暫時性的某種虛假成就感,就很容易讓我從YY中重新回到現實裡來。
他們並非我指如臂使的部下,而是整個東南招討行司的直屬部隊裡,也爲數不多的精英親軍,只是站在陳夫人的立場上暫且聽從號令而已。
對陣的南朝軍,再愚鈍也不至於,不懂得抓住這個致勝良機,很快探究士氣大振的窮追猛打,將側翼崩潰,正面動搖的叛軍,步步緊逼到譁然大嘯,殺得大潰而決。
然後運兵兩翼包抄,將大多數沒能逃離的叛軍,逼迫擠壓在戰場中很小的一塊地域內,
他們哭天喊地,哀嚎呻吟的擠在一起,做最後的困獸猶鬥,然後被弓弩手成片的射倒,直道成羣結隊的放下武器,跪伏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