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俱在腰,魚邐而行的軍陣正當遠去
而城頭上,以羅湛容爲首的一衆人等,無不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和眼神,總算是送走了這羣瘟神了。
三天四夜對峙的煎熬和交涉,經過了數度劍拔弩張的幾欲翻臉,與換人事件之後,還是終於有所結果了。
對方雖然貪婪無厭,但總算是還比較守信和薦偌,幾乎是說走就走轉眼之間偌大的營盤已經撤離的人跡蕭疏,只剩下原野中成羣結隊遊曳和警戒的騎兵。
但是羅湛基已經沒有更多心情和動力,組織人馬再追出去打一戰什麼的。他得先彌平內部的問題和矛盾才行。
爲了湊出能夠滿足對方胃口的數量和條件,他只覺得自己努力以來的一切,幾乎都做了白工了,還有所激化了自己內部的紛爭;
但是這一切還算值得,這個最大的麻煩和變數,令人憎惡卻又無可奈何的攪屎棍,終於被打發走了。
至於錢財和物資上的損失和虧空,就只能日後依仗實力從地方上,再徵收和聚斂回來。
對於參加了整個談判過程的司丞羅虞來說,也總算度過了這個難關和險坎,而真正獲得羅湛容的初步認可了。
雖然他在其中爲了保全自身,沒少在威逼利誘的條件之下,向對方透露遼城之內底細和內情;還順便用談判的過程和對方的默契,坑了好幾個想要中途插進來,分走這份功勞的變相競爭者。
但他總算是完成這樁艱難的談判,而成爲解決眼前這樁大危機的首當功臣了。就連羅湛容也公開表示讚賞和褒揚,號召手下任事當如他一般的精誠用事。
因此,可以說是經過了這麼一遭,他在本家的新權力架構中的地位,已經初步穩固下來了。
至於本家內部爭權奪利和侵軋之道的話,在遼城內擁有衆多資源和人脈的的他,並不怎麼將羅湛容身邊,那些根基淺浮之輩給放在心上呢。
然而與此同時,作爲淮東軍陣營裡,被安排作爲見證整個過程的一小撮人裡,
身爲階下囚的駱秉聲,則已經是說不出的失望和難過;一貫看起來頗爲幹練而富有城府和雄心的羅湛容,居然需要和博羅會這種臭名昭彰的存在勾結,才能夠有所成事的事實。
要說什麼是他的底限和禁忌的話,一次次引發了羅氏內亂,而直接或間接害了兩代藩主,將擊滅宿敵中興有望的羅藩,從事業和成就頂端,掀翻進自相殘殺地獄的博羅會,無疑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存在。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在不久之前已經飲藥自盡的那位內宰朱彥年,爲什麼要安排後路和諸多事情的一番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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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我和我的部下來說,這則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大豐收。作爲我方退兵和後續停戰,並且三年內不再主動插手和參合羅藩內部事務的代價。
又花了一整天時間的點收,在第一批前衛的騎兵拔營離開遼城城下之後,我們最終得到約十一萬石的米麥雜糧,還有三萬多口大型牲畜,以及相應的負載大車。
等於是我們當初散發出去的東西,在轉了一圈後,又大多數回到了手上,而且還是對方替我們擔下了這個惡跡和罵名。
同時作爲賠款和****的條件,還有一萬多兩的金器,四千斤的銀子和各種器皿,五萬匹絹和雜色緞,也不知道羅湛容那夥人,是怎麼在短時間內搜刮壓榨出來的。
還有數千名年輕的女人,作爲我不再要求讓遼城裡的居民,去留自便的交換條件和妥協。當然,這些女人的來源,據說都是城中失勢者的家眷,或是來自被抄沒的敵對派系家族。
其中甚至還有少部分,乃是來自羅氏後宅的存在;作爲安東諸侯中最頂級的大藩,羅氏同樣擁有一套,小而全的女官體系。
這些部分,則是對於未能交出,據說已經潛逃隱匿的博羅會成員,而有所補償的一點心意。
當然了對方給我們這些東西,也未必都是好意,也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在得意忘形之下給人以可乘之機的話,相信對方也不介意反悔再追上來咬一口。
因此,這些物資及其車馬,都是由去而復還的前隊,那些藩兵和百姓來負責照看和運輸。而騎兵團負責整個過程的護衛和監督,
主力部隊的十三個營,在頒發了第一批犒賞之後,依舊按照左右中三部的接力次序,輪番作爲撤退過程的後衛和警戒。
一切都看起來是那麼的井然有序而無懈可擊。騎在馬上走在正中的我,也忍不住有些驕傲的顧盼着想到。
終於可以擺脫這個充滿是非和紛爭之地,這一晃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我當初只是過來觀個禮,炫耀一下實力而已;
但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又陰差陽錯的經歷了安東大羅氏,從中興氣象突然盛而轉衰的全部過程,然後就在接連不斷的戰鬥和陰謀當中,一直耽擱到了現在才得以真正踏上回程。
回想起來,還是真是不勝唏噓啊。
就這麼帶着各種各樣的心情和所獲一路緩緩遠去,不用一天就在此走出了遼城州的境內了。
按照計劃,我們這一次不用再故弄玄虛的北上或是東進,而是光明正大的沿着遼河下游南下。
而在這一路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阻擋,或是妨礙我們這隻軍隊的存在了。
因爲,地方上那些臨時接收下來落腳和宿營的城寨裡,卻是空無一人或是小貓兩三隻的一點點居民,而且看起來比我們來之前還要破敗的多,卻又有些倉促狼狽的痕跡。
我們沿着河岸一路穿過了巖州的八時城、廣邑,抵達淵州境內遼河出海口的附近姚平鎮,然後沿着道路的分岔再折轉向西南,進入辰州境內穿過鐵山、石城各邑;
最後,只用了三天兩夜的時間,護送着行動遲緩的輜重和人口,抵達建安州境內的第一處有本軍控制下的據點——安山寨。
這纔算是真正的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大多數的戒備和謹小慎微來。
然後,進入建安城短暫的休整之後,又要開始按照計劃分兵了;其中沈霍伊帶着本部人馬重新從當地乘船渡海,回到沿着海岸回到一百多裡外的遼西境內去。
而寧志遠所部的四個營則繼續留在建安州,加強對當地的掌控和治防;同時監視東面和西南面那些羅氏附庸諸侯的動向。
只有我的本陣和若干輕重傷員,還有後勤和輜重大隊,及其隨行的大部分民衆,繼續南下積利州;而從半島最南端的都裡鎮和界牌港,分批度過列島海峽而回到淮東治下,膠東半島的登州境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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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淮東境內的前沿地帶,依舊是一片西線無戰事的日常風光。
而作爲西線前沿的鄆州和兗州、徐州境內,滿眼滿地都是青黃色的麥浪稻野之間,無不是在進行着夏收前最後準備的人羣。
與內地唯一的區別,就是道路上多了些往來遊曳的巡哨馬隊,而田間地頭也不乏一些拄着刀槍的武裝民壯和義勇,在那裡望哨和警戒着。
而在戰線最南端的宿州,靠近淮河邊上的一處浮橋渡口附近。
“這些臭鬍子。。”
作爲新任青州守捉軍的藩騎都頭普速完,也有些厭惡的看着那些被繩子串起來的番胡,無論男女老幼都是蓬頭垢面,赤身跣足或是衣不蔽體,裹纏在身上的破爛,已經髒的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他很難想像自己也曾經是其中的一員,並且安然自若或是麻木不仁的接受這種骯髒污穢的日常。
但是蒐括人口的話,這些番奴也能勉強湊數了,要知道隨着淮東的歷次出戰和掃蕩,雖然沒有怎麼燒殺破壞,但是也把鄰接的毫、宋、曹、濮、單等各州構成的緩衝區,給反覆擄掠和拆平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無人區了。
而“髒馬胡”“臭鬍子”,這就那些莊戶,對於這些充爲公用奴役的藩胡,最常見形容和叫法。因爲他們渾身是在太髒,而且生活習慣很糟糕,需要相當費力才能強行扭轉過來的。
因此,在進入臨時設立的檢疫營之前,只能將他們趕緊河裡,逐一強迫着將他們身上的塵泥和油垢,給相互搓洗乾淨才準的上岸來。
隨着南邊朝廷的北伐,今天的春夏之交到現在,淮東境內已經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戰事了。因此,得以繼續活躍在河南、淮北大地上的,反而是他這樣輕騎遊馬的小部隊。
倒是淮南那邊,還在源源不斷的往淮東這裡送人;這些打着友軍旗號的淮南人馬,隔三差五就或多或少的,通過幾座浮橋送過來一批形形色色的男女和孩童,然後運走一車車的物產和作價的財貨,
不過經過這些年的蒐括,其中來自淮南本地的流民散戶已經不多了;現在主要都是來自荊湖北路和山(南)東道、山(南)西道,因爲內陸的二路北伐戰事,而各種流離失所的人等。
作爲當地官軍的妥善安置手段,就是把他們連哄帶騙的裝上船來,然後一路順水而下,而轉到淮南又輸送到淮東去,一個人頭至少可以換到七八緡的等價物資。
其中不乏成批俘獲自當地的南下藩戶部帳,因爲可以作爲生財之道,所以纔沒有被就地殺掉;
因此,需要普速完和他的手下這樣,曾經同樣出自草原各部的老手,來進行甄別和遴選。
因爲與那些已經被殺寒了膽,或是打的沒有絲毫脾氣的河南、淮北之地的塞外番胡不同;這些位於內陸和南方的番胡部衆,還沒有見識過淮東軍的厲害,因此保不得會有變樣的心思或是生出什麼意外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