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時光總是匆忙而短暫的,最終從陳夫人那裡,我得到了一些保證和期許,順便指明瞭一個短期內的具體方向。
以及在人脈關係等資源投入上的承諾,雖然都是些隱性或者無形的東西,還要我付出金錢或是其他代價,但是能夠在龐大的朝臣官僚系統裡,找到正確的門路,再加上合適的引路者或是介紹人,無疑能夠讓人更加事半功倍。
倒是我出來後,作爲主人的嘉業君,又拉着我擺下茶會,陪坐了一小會,對於我贈與的土產和禮物,表示了感謝。
又說到她和謎樣生物,在生意上的幾單往來和項目,讓我帶了幾份據說是女兒傢俬密體己的手信,才徐然離開。
“我想知道你們此番是怎麼看的……”
去而復還的嘉業君,突然走到一面帷幕開聲道
“真是可惜了……”
帷幕後傳出的聲音,輕輕嘆息道
“這明明是是一樁好投入……”
“還不是因你們遲猶不決,”
嘉業君冷笑道。
“最終倒是讓那位宇文小姐捷足先登了……”
“不是還有那位崔女正麼……”
幕後的一個聲音迴應道
“若論影響和作用,妾侍,總是不如正妻的名分啊……”
另一個聲音繼續嘆息道
“若僅是這個層次,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我們這些年……還少麼……”
“但不管怎麼說……”
嘉業君打斷道
“他現在羽翼漸成……對待的態度和方式,也要有所變化了……”
“畢竟,一個在內擅長經營置產,外放能治軍還會打勝戰的人物”
“不要說是那些庸碌居多的藩家,就算是在廣府這畿內之地,也算是這些年少有的俊才之選了……”
“照此下去,就算是首山宮或是上城裡的大人們,遲早也會聽見他的名字
“更難得他的背景尚淺,又站在傾向我們這邊,若不加緊一些話……對方並非沒有其他選擇的”
“那就只能盡力扶持和拉攏那位宇文小姐了……”
“好歹她也算是我們的新成員不是……”
“不妨給與更多的善意和進一步的深交如何……”
方纔一直一言未發作壁上觀的陳夫人,卻是深深嘆了口氣,作爲一羣有地位和勢力的女人團體,她們的權勢和影響力,終究只能在幕後發揮作用。
還要受到她們本身侷限性的制約和眼界格局的擎制,無論他們願意與否,能夠站在臺面上的,永遠是屬於男性的遊戲規則。
定下了方向和基本規劃之後,剩下的時間我很快從戰後休整的倦怠中走出來,開始進入某種工作狂狀態,夜以繼日的頻繁接見各種下屬的彙報,處理一些積累下來的問題,對生產和經營中遇到的難題和方向,進行前瞻性的指示。
作爲我發家根本的三大主業:天工號、藍路坊和八雲社已經全面恢復運營和生產,經過了初步的低潮之後,因爲獲得衆多官方的訂單,重新進入某種爆發性的上升勢頭。
因此,
現在直接寄身在我家名下,或是仰仗其中謀取生計的形形色色人員,已經多達近萬口,其他外圍或是相關下線的行當,直接或者間接產生關係的各色人等,更是數倍於此。
就算是豪商世族雲集的廣府本地,也已堪稱是這時代頗具代表性,且頗具規模的大工場主兼莊園主了,
於是,我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已經成了後世思想品德教育課程裡,應該被打到不得翻身的萬惡剝削階級代表了。
雖然我有也有一些撫卹福利和高於普遍水準待遇之類,攏結人心的恩惠手段,但是不能改變我作爲剝削剩餘價值的食利者本質。
只是行事的手段比別人更加溫和婉轉,也沒有那麼不顧吃相的短視,處於現代人的眼光,更加註重研發和發掘產品的增值外延,來增加收益和利潤空間
而不是像這個時代大多數工坊主一般,想辦法通過嚴酷和苛刻的管理手段,來榨取僱工和傭奴的最後一點血汗,以實現後世某些地主資本家後代口中的,所謂勤儉持家的原始積累,於是隨隨便便,就成了底下人口口相傳的,某種良心和道德的典範。
然後我發現,現下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婆羅洲會館積累的矛盾和爭端,
在我出外征戰的時候,婆羅洲會館也發生了一些事情,因爲相當有實力的部分商家,都在本家的號召下,組成了奔赴軍前活動的商團船隊。
因此在廣府的本館內,不免有些空虛,於是來自東婆羅洲的那幫人,似乎看到了某種機會,他們在當地幾個大藩的支持下,乘機作勢而起,想要控制和掌握所謂婆羅洲會館的主導權,由此,很是與自覺抱團在一起的西婆羅洲的商人們,明爭暗鬥了好一陣子。
要說,東西婆羅洲的地域差別,由來已久,
東婆羅洲在東海道諸藩中開化的最早,在樑公開府南海之前,就已經有國人生聚當地,因此世代沿襲相熟國中,開發度很高,也是以人文勝長,擁有整個婆羅洲最高學府和四分之三的官私館塾。
因爲是開化早的富熟之地,所謂東婆羅洲路內,國朝直領的州府郡縣數量和麪積,也大過當地的封領,因此,能夠分藩在當地爲數不多的幾家,祖上都是國中極有勢力和影響的老牌勳貴,但是地方風氣也更加溫和或者說有些孱弱
相比之下西婆羅洲開化更晚,並且是從當地土族邦國手中,逐漸奪取開拓而來的土地,因此國朝直領的州府郡縣,遠要少於所安置的藩家,這裡的藩家規模更小但數量更多,但民風也更加彪悍,因爲他們要保持一定的武力,來長期對抗那些依舊活躍在大山蠻林深處的野人土蠻。
因此,當有了婆羅洲會館,這個初步獲得官方認可的重要代理機構之後,東婆羅洲那些土族勢力,也自然而然的打着同鄉的名號參與進來,以求某種便利和安全感。
畢竟,相比擁有集體作爲後盾和交涉對象的好處,一點財貨和資源上的付出,實在算不得什麼。只是有人的地方必然有利益訴求和矛盾紛爭,因此人心不足的亦是有之。
時間一長,就有人認爲東婆羅洲明明資源和物產,人口和貿易規模上,都遠勝西婆羅洲,但在廣府爲什麼卻要受制於西婆羅洲那羣,泥腿子還沒洗於淨的土鱉之下,。
於是各種怪話和謠言紛紛四起,並且在本土的幾個藩家的暗中支持下,開始串聯和聚會,要求更多的語話權和支配份額,從明面上的衝突,演變成私底下的小動作。
攔截貨物,打砸貨棧,到惡意製造謠言,偷樑換柱以次充好來敗壞聲譽,各種手段不斷。不過坐鎮我家的謎樣生物,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不過是拿着我的手貼,請親事官慕容武出面一趟,又從防軍那頭過來人維持秩序幾天,讓對方明白,他們仰仗的地方勢力,在廣府這裡鞭長莫及,很難使得上力,這些人才有所敬畏的消停下來。
不過以她的身份,也只能做到這些了,再下去就有些越主代庖了。
現在等到我回來,少不得要好好算一算新舊老帳,比如讓碼頭髮生幾次火災,或是製造幾次海險,什麼的,好逼着站在他們背後的人,不得不直接現身出來,給我一個說法和交代才行。
不然,我雖然沒法到東婆羅洲去找對方的麻煩,但是他們在廣府,也別想好好做生意了,或者說他們只能祈禱一輩子都沒有來廣府的機會。
至於因此可能對西婆羅洲的羅藩本家,造成某種壓力和影響,那管我屁事,我對那裡的得失,已經有些無所謂了。
在此期間,沉寂了許久的前大匠沈嶽,給我交上了第一份樣品。
要知道這一年多來,他埋頭在工坊裡,幾乎吃喝拉撒在工作臺和機械前,除了在我提示下,搞出個改良水力鍛錘與流水線標準化生產製度,就再沒有什麼建樹了。
“這就是你們大半年來的唯一成果……”
我手中握着一根細長的鋼條,雖然灰黑幽暗的毫不起眼,就和尋常鐵鋪裡用來夾打鐵器裡增加強度的,三百文一斤的用料沒有什麼區別,卻是我家工坊又一新產物,新法炮製的彈簧鋼。
沒錯,就是彈簧鋼,無論怎麼扭曲折彎,都能復原的彈簧條。
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彈簧鋼的雛形,但是從工藝原理上說,其實只是生鋼和熟鐵,用夾鋼法打造在一起的產物,雖然同樣也有彈性,耐力和強度,都不盡人意,只能用來充作較大的鉤件。
最初,我家那些匠師想出一個變通的方法,就是將市面上買來的簧鐵,鍛打成長長的薄片,再裁下一條條的細絲,然後一邊加熱,一邊用石質模孔進一步拉絲,作爲得到一些頗具彈性的鐵絲。
但也就是有彈性的鐵絲,距離合格的彈簧鋼絲,還是有相當的差距。
不過有了之前的步驟和經驗積累之後,我可以開始嘗試製作碳素鋼彈簧的準備,相比後世那些高大上的合金鋼彈簧或是特種鋼彈簧,碳素彈簧鋼的門檻,算是最低的了。
關鍵是用鉛溶液來回火在用油脂淬火的反覆過程,各種火候和尺度的掌握和實驗記錄,最後還要用溫沙子退掉金屬加工過程中產生的應力。
就算有足夠的理論指導和前瞻應用,但是這個過程,卻是真心沒法省略和躍進的關卡和瓶頸。
別看這不起眼的彈簧,卻是近代工業革命的發展體系裡,應用極廣的重要零件。
比如控制機械的運動,如蒸汽機中的閥門彈簧、齒輪機械中的控制彈簧等。又比如吸收振動和衝擊能量,作爲車輛的緩衝彈簧、聯軸器中的吸振彈簧等
還可以儲存及輸出能量作爲動力,如鐘錶彈簧、槍械中的彈簧等。乃至用作測力元件,如測力器、彈簧秤中的彈簧等。彈簧的載荷與變形之比稱爲彈簧剛度,剛度越大,則彈簧越硬。
只要有足夠強度的彈簧,擊發式後裝槍的批量生產的瓶頸,將得到極大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