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環抱中的山村,很快就隱隱在望了,得到巡哨遊兵的再次偵查回報之後,開始在預先清理的開闊地上,設立第一個攻擊出發地和聚集點。
矛隊和白兵,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個保護圈,銃隊從行囊揹包上,接下武器和備件,開始檢查槍膛和子藥。
輔兵們也開始土木作業和整理輜重,大車上的東西被搬運下來,分類堆放在車輛圍城的營地中。然後士官和旗頭吹響了號子,
作爲第一進攻序列的幾隊,開始排成某種白兵在前,銃手在後,矛手居於兩翼的簡單梯次,隨着鼓點緩緩的向前推進。
在村口上方探頭探腦的哨位,成爲最先被打擊的對象,然後村口藤條編制的寨門從裡打開了,
隨着打開的寨門,突然涌出大片人羣,亂哄哄的站在一起,發出某種怒吼和咆哮聲,他們多數面有菜色,骨瘦如柴衣裳襤褸的,只有最前列的部分人,有像樣的武器。
面對緩緩進逼的軍陣,在領頭人的大聲呵斥下,才遏止住人羣某種恐懼和驚慌,不至於有人馬上掉頭朝裡跑去。
我看在望遠鏡裡,覺得有些意外,什麼時候這些裝備士氣都不佔優勢的叛軍,有勇氣放棄據要而守的安全感,主動跑出來打算野戰了?
進入相應的距離之後,跟在後方那些輔兵開始加速,從兩邊繞過大隊,然後排成兩組三行的橫隊,對着聚集在村口的人羣,開始上弦搭箭,進行第一輪掩射。
最先發動攻擊的,卻是來自山村一側林地裡,突然冒出了連片閃耀的刀光和矛尖,這些伏兵就像是沉默的獸羣一般,帶着摩擦撞擊枝葉的沙沙聲和沉重奔跑的腳步聲。
“這是個陷阱?”,
我驚訝了下,隨即搖了搖頭,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最先響起銃擊聲的,是設置在高處的獵兵什,他們用銃聲和小旗爲大隊指引方向,
進攻梯隊已經裝填好的銃手,也在蹲伏上舉的矛手掩護下,迅速調轉過方向,對着伏兵放出了第一排鉛雨。
隨着火銃的聲音成片的響起,像是烈風吹過一樣,輕易將這些稀疏的人影,吹翻掀倒在地,然後淹沒在飛舞的塵土裡。
而他們手中的弓箭,還沒來得及發射,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掉落在,蹲地以待的肉搏部隊幾步之外。這些矛手,甚至連眼睛都沒咋過幾咋。
當一排排的銃手陸續完成裝填,加入到排射的序列中去之後,這些埋伏的叛軍的衝擊就被擋在了矛手身前的幾步之內。
就是伸出長矛就可以刺到的最後這點距離,成爲他們難以逾越的天塹。
當他們的屍體在這一條不規則的無形界限上,迅速堆積起來後,剩下的人終於達到了某個臨界點,他們怪叫着,亂喊着一鬨而散,重新想要逃回到藏身的林子裡去。
但是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出現林地邊緣的刀光和銃擊聲,又將他們像是驚慌的羊羣一般,重新趕了回來。
這時候,我排出去另一隻迂迴繞道的白兵隊,也順着那些樹林的位置,攀過了低矮的籬笆和木柵,徑直殺入山村之內,點起了一個又一個的火頭。
於是聚集在村口的反抗者,也在身後此起彼伏的哭喊聲中,迅速崩潰不可收拾了。
僅僅兩個時辰之後,
燃燒和坍塌中的山村,只剩下橫七豎八躺在街道或是路口裡的屍體,看着提刀靠上來的輔兵,那些還沒有斷氣的人,甚至露出某種解脫的表情和期盼。
山村之外,還活着的人,被按照性別和年齡,以及健康狀況,分成若於類別。
那些實在沒有價值或是無法帶走的俘虜,被被成批的拖到林子邊上,然後排射打殺,再割下作爲憑據的頭顱。
到相比某些有惡劣習氣和不良傳統的官軍,我們可謂是相當良善了,既不會把俘虜用來作爲某種嬉戲的方式弄死取樂,也不會用他們來作爲新兵殺人方式的練手。
最多把他們賣到外州做苦力而已,死人也起碼有個全屍和安葬之地,雖然是爲了衛生防疫的考慮。
然後將藏在其中的叛藩首領,項氏家主的弟弟和大公子指認出來,又費了我不少功夫,至於他們被拖出人羣的破口大罵和詛咒之類,我已經麻木到免疫了。
在一片哭喊和哀求聲中,我忽有所覺的擡起頭來,
天上聚集的陰雲和隱隱滾動的雷聲,預示着半島獨有的,熱帶季風的時節已然到來,過於充沛的雨水之下,火器部隊將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和影響。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冒着綿連不斷的雨水,花了兩天時間,押着這些收穫,回到了州城的本陣駐地,卻聽到中軍的招傳。
衣不解帶風塵僕僕的來到了州衙的中軍大帳,相比外面官軍中洋溢着某種得勝班師的昂揚,中軍所屬的將校們,卻是有些情緒低沉的氣氛,讓人摸不着頭腦。
直到我見到被找來的其他人才有所明瞭,在場的這十數人,顯然都是高寵掌權這段時間內,甚爲得力也頗爲受益的既得利益小羣體。
“朝廷已發下詔令,某家不日將轉任安陸路置制使……”
一身披掛在身的高寵,開門見山的
“多謝諸位長久扶持的情意……”
“繼任的是你們要好生勉力擁護”
“這怎生可好”
底下聞言卻是一大片,非論紛紛,各種哀嘆挽留之情,溢於言表之間。說實話,高寵雖然頗有私心,但是賞罰分明,待下甚厚,不但行伍很有一套,地方上的事情,也能手腕活絡擺的平。
我在其中也真心實意的慰留了幾聲,卻多少心中有數,
臨陣換將素爲兵家大忌,在如今大勢已定的情況下,突然決定更換主將人選,只有一個可能性,這顯然是朝中摘桃子的需要,或者說,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前來接受勝利果實了,
話說回來,朝廷的全力支持和協助,果然沒有那麼好拿的事情,這估計是朝中大老們博弈妥協的產物吧。
高寵背後未必沒有人,只是也扛不住朝中的壓力和決定把,從原本的丹西經略,能夠轉任高升外道的置制使,估計算是某種補償和妥協把。
一番表態和宣泄之後,相比各自有安置和升遷的其他人,我走到外邊卻被另外傳話,給留下了下來。
“只能說聲抱歉了……”
高寵精神尚好,也不出什麼失落,只是有些歉容
“應承你的事情還剩一些手尾,卻是沒法兌現了……”
然後他遞給我一份東西。
“這是天南發來和招還令”
“招還令?”
我嘆了口氣,還是來了,不然爲什麼早不來玩不來,我都在丹戎大洲呆了半年多了,天南善後留守司才似乎想起我來,發出招還的公文。
看來實質上的主將高寵一去,連帶我們這些沒有什麼根底的部隊,也要給別人挪出合適的位置來了。
“當然了,這封公文我讓掌書記幫你壓一壓,”
“這段時間,你乘機把剩下的手尾收拾好……”
“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要人還是物資、軍備……都沒關係……”
“反正這些,在我手上也留不了多久的……”。
他有些自嘲的道
“倒不如便宜你……”
顯然他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毫無怨念,只能通過這樣的手段,給後任留下伏筆什麼的
“也算是稍作補償和心意把……”
“功勞和斬獲也儘快兌現掉把……”
“雖然職事上我沒法幫你什麼。”
“但是在你的貼職和勳受上還可以相信些辦法”
“輟升的名錄我已經加急送出去了……”
“擬勳轉騎都尉,散授遊擊將軍……”
“至少在我離任前,朝廷是不會輕易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