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發起幽州之戰的第十七天。
我就坐在內城唯一還算完好的景泰門門樓上,接受來自城下巡閱而過的諸軍將士的恭賀和獻禮,還有例行俘虜遊街的戰勝儀式,並且目送其中一部分人踏上新的征程和戰場。
只是,在剛剛結束的最後這場收尾大戰當中,以我爲首的中軍本陣還是犯了一個非常淺顯的錯誤,或者說是顯然低估了對方決死一戰的意願和決心了;本想撈一條大魚,但沒有想到一頭撞進網來的是一條橫衝直撞蠻力十足的大金槍魚……
雖然有預設的地利和主場的伏擊優勢,然而對方從預留的缺口裡攻殺進來的數量,還是超過了我軍預期上限;本以爲能夠圍住和吃掉對方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軍力就差不多,但沒想到對方居然不是收縮重整力量,反而孤注一擲的全部投入進來了;
以至於攔腰截斷敵軍後續的戰術目的,並沒有能夠達到預期效果;用來封堵城牆突破口的數個整裝營,所發起的鉗擊攻擊,在敵軍根本不顧死傷的前赴後繼之下,居然在初步合圍之後被重新衝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然後在超出預伏淮軍陣地過於飽攻擊的亢餘衝擊之下,用外郭城裡相對完好的兩個軍所部下的口袋陣,差點就被擴大和撐破了,而變成魚死網破的結果。
因爲往復使用的銃炮火器過熱而冷卻不及,或是因爲高強度攻戰之下所積累的疲勞和錯失,出現的各種爆燃誤傷頻頻,被敵人乘機衝到面前陷入肉搏近戰的緣故,至少有十幾道預設的陣線被突破和打散,而短時之內收容和重整不起來;
乃至一些扼控要點的地段和戰線上雖然沒有出現大的動搖和退逃跡象,但也陷入了兵力調集不及和臨陣可用人手嚴重不足,士氣下滑和主動性消退的困境和問題,而被一些小股的敵人給漏了過去,在後方造成新的混亂和損失。
如果不是最後三枚主動請命,帶着我的親直營從內城殺果斷出去,打着貓爪旗迎面堵上這些明明是強弩之末,卻是打雞血一般發狂的敵勢,順帶鼓舞和振奮起有些疲軟的士氣;只怕真要給他們突出淮軍預設的口袋和包圍圈,而產生一系列難以意料的變故和連鎖反應了。
作爲強行收尾的代價,就是充當最後一道防火牆和中流砥柱的親直營損失了上百人,而首當其衝的三枚也因此負了傷;縱馬在踩翻撞倒砍殺了第三個敵將之後,被迎面撞倒的敵將拼盡全力的長梢在腿甲上捅了一下,雖然因爲鍛鋼甲片的質量過硬沒有穿破防護,卻留下來一大塊的青紫淤腫,而讓走路有些不便。
這一戰也暴露出另一些問題來:
比如在一系列克敵制勝的勝勢和上風之後,不免有些輕敵驕勝的情緒和心態;乃至爲了求全求大戰線拉得太長,導致力量過於分散而嚴重削弱了火器列陣的集羣優勢;部隊擴充之後補充進來的新兵,在近身白刃戰中缺乏韌性和臨陣機變;
還有連續戰鬥之後的火器保養和維護不善;巷戰開始之後對於臨陣對敵的輸送補給,存在一定程度的混亂和偏差;等等從上到下的一連串大小問題;需要進一步的總結和反省,乃至予以獎懲激勵和改進當中。
但不管怎麼說,在付出了七個營頭相繼被打殘,還有十一個營頭損失超過三四成爲代價,以幽州境內乃至山前各州,最後一隻成建制的有生力量,就此宣告覆滅爲餘音迴響,這場北征之戰終於可以暫時落下帷幕而告一個段落了。
在這場並不算完美的城區埋伏大戰當中,最少斬首兩萬有餘,而俘獲近三萬餘衆;此外,在城內還有約倖存下來的十一萬民戶人口,納入了我淮鎮的掌控之下。
而附屬的淮軍騎兵,也正在追擊城外平盧軍故營那些不斷潰散當中的殘餘當中,一路下來幾乎都有絡繹不絕的俘虜被陸續抓捕輸送回來,但真正的軍人並不多,主要是那些沿途被徵發和裹挾來的民夫和丁壯。
然後就像是連鎖反應似得,緊接而至的是另一個次要戰場的消息和捷報,作爲平盧四鎮之一營州(今遼寧省朝陽境內)的全面易手;
就在兩天前,劉琦率領四營海兵隊在幽州東北向的平州登陸,而沿着海岸線一路襲掠了營州後方諸多城邑,最終在被圍困起來的州治柳城城下,與遼西南下的兩萬諸藩聯軍成功會師,以火炮大破城門而一舉克之。
自此,淮鎮與遼西、遼東乃至安東全境,通過陸地上的控制區域被連成了一片,而將整個渤海徹底變成了被淮鎮底盤所包圍的內海。
可以說,相應的消息在這片大平原地帶上穿得飛快,僅僅是靠一些前出偵查巡曳的遊騎、斥候,往往就可以令幽州北面和燕山南麓的一些城邑市鎮,相繼打開門戶牽牛擔酒的望風而降了。
雖然在某些地方上可能還殘存一些餘孽和潛在的抵抗力量,但是對於如今淮鎮所掌握的滔滔大勢而言,也不過時無關緊要的介蘚之患了;完全可以交給後續跟進的武裝屯墾團和新組建的守備團、巡護隊,通過低強度的治安戰和武裝清繳工作,去慢慢的收拾和炮製了。
事實上隨着幽州之戰的展開,在黃河以南淮北境內的大後方,已經有新組建的防戍第六、第七軍架構在待命,就等共計二十三個營的建制得以補充過半之後,就可以移駐到河北和平盧道境內來了。
雖然因爲所有產能優先供應主戰部隊的緣故,這些新編的防戍營只有不到四成的老式火器裝備率,其他都是用冷兵器充數,但是用來對抗和鎮壓,如今北地僅存的傳統武裝和舊式軍隊,還是有所優勢和上風的。
雖然之前有種種種的瑕疵和不完美的地方,但最後我得到和接手下來的幽州全境和局勢,也還算是一個比較理想的結果;
除了以王淵爲首及時投降以帶路黨之功,而得以保全身家名爲的少數人之外,以故幽州節度使爲代表的平盧道諸多傳統將門,及其世代經營和發展下來盤根錯節的諸多資源和利益羣體,可以說是在這場大戰當中幾乎被摧折七七八八,而徹底一蹶不振了。
他們先是被迫死戰和消耗在城區攻防當中,然後被韓忠彥所發動內部清洗給殺掉一大批,最後剩下來的都被裹挾進了牙城據守,而又在淮軍毫無差別的密集火力打擊之下,引發的焚城大火當中幾無倖免。
就算會有一些躲起來的旁支遠房族人倖存,只要原本作爲構成平盧軍隊骨幹的主要家族成員不存在了,也就幾乎沒有任何再起復和反抗的機會了。
而作爲諸多藩鎮體系和將門世家的附庸和相對弱勢的從屬品,幽州本地的官僚系統卻是大都得以保全了下來,而得以繼續爲我新建立的統治秩序服務。
看在他們積極配合和保全了大量本地文書資料檔案的份上,我甚至給予了安撫和勉勵。
當然,這只是穩定一時的權宜之計,在不久之後來自淮鎮的接管人員抵達之後,他們就會被分批送到青州去,按照相應的職階和專長接受長短不一的重新學習和再培訓;
就和那些來自遼西、遼東、海東的外藩子弟和留用人員一樣,只有在每年一次的年終綜合考覈(日常甄別和逐步改造)當中逐項合格了,纔會被放出來獲得繼續任事,但往往就不再是原來熟悉的位置和地方了;也可以說是一種溫水煮青蛙式的處理結果。
接下來就是在短暫的休整之後,順勢解決因爲主要戰力的缺失,而變得格外空虛的山後(燕山西北)七州,而將平盧道的版圖徹底納入囊中的的下一步攻略了。
而在我的本陣於幽州就地休整和後續輸送的人員、物資補充,逐批次的轉運完傷員和俘虜的期間;
作爲負責爲大軍開路的先行力量,在張憲帶領下由車營和驃騎兵組成的數營先遣打擊軍,已經分別穿過燕山南麓的喜峰口和古北口的天然險勝,而開始翻越燕山山脈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