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
而在扼控表裡山河的潼關之內,一個明顯傷勢剛愈,卻時中氣十足的聲音咆哮道
“朝廷那些人,是一心打算讓我們的兒郎餓着肚子”
“去替他們討伐啥勞子淮逆麼。。”
“後方送上來的米穀越來越少。。”
“摻的沙子和麩皮確實越來越多。。”
“難不成,都讓我的將士去做那餐風飲露的神仙麼。。”
說道這裡他重重的用護手砸在牆垛上,
“軍前缺衣少食又能怎麼辦,”
“既不讓我們移鎮就食修整,也不准我們就地想寫法子填報肚皮麼”
“從古至今就沒有聽說過挨餓受凍,就能打敗敵擄的”
“不去就近的淮地找辦法想路子,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將士們困死在這雄關鎖鑰麼。。”
“我們可是爲朝廷吃盡了苦,受夠了累,才守住這出北地樞紐的。。”
“爲了朝廷的大業忍一時飢寒也就白了,可這火藥鉛子、刀兵甲械、傷病藥物,難道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麼。。”
他當然還有意猶未盡沒有說出來的,就是這火器在防禦和守城上的便利。只有用了之後才真心覺得是不可或缺的好東西,哪怕是最爲陳舊的老式火器,在依據關城雄險之下,哪怕是一隻疲憊羸弱的新敗之師,乃至完全沒有上過戰場的草訓新卒,也有了對峙和挫敗優勢之敵的底氣和憑據了。
因此,僅僅靠一紙詔書就要他們就此改弦更張,斷絕了來自淮地的輸入和補充,乃至不顧一切的在外敵當前之下,轉而刀兵相向實在是昏了頭的變相取死之道。
“朝廷自然也有相應的苦衷和難處啊”
作爲蜀軍中的觀軍容使,也是陪着笑臉連聲道。
“此番詔令前來,也是無可奈何地事情。。”
“斷然沒有追究和盤問前事的道理。。”
“只是希望顏帥臣能夠公開表態一二,以正人心兼做諸帥榜樣而已。。”
說到這裡,他換了緩口氣道
“當然了的,若是底下將士有所違背的情形。。”
“大敵當下的一時失察,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
而身爲主帥的顏鐵山也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算是將此事給暫且揭過隨又繼續道。
“我不管後方朝中的那些大人們是怎麼想的,又有什麼理由和藉口”
“就是不要短了我軍前的輸供,則一切萬事好說。。”
“還有,不要再拿那些官票和軍鈔來作爲犒賞和加餉了。。”
“這種在北地誰都不認的廢紙般玩意,能派什麼用處,”
“況且在北地局面日漸困頓之下,就算是有真金白銀,也未必能買得到像樣的東西了。。”
“再強令使用這些軍鈔,難道與讓麾下各部兒郎動手去搶有什麼區別麼。。”
然而,就像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一般。
“鐵帥”
一名軍將匆匆疾步走了過來稟告道
“近日軍中突然出現了一些傳聞。。”
“言稱朝廷有意令本軍就此退兵,南下前往荊北。。”
“豈有此理。”
顏鐵山再次有些,狠狠瞪了旁邊的這位觀軍容使一眼。
“這是誰人制造的謠言。。又是誰在傳播”
“傳我令去,敢於禍亂軍心者當斬。。”
“我在授你權益處置之便。。”
說道這裡,他轉而望向身後羣山狹夾的遠方。
“眼下關外的數十傾屯田,已是收穫在即。。”
“能不能長久堅拒下去,乃至站穩腳跟就看這一出了。。”
“千萬不能在讓人心給亂起來了。。”
這時候關城遠處堯山上的哨臺烽燧,再次冒出了代表敵勢來襲的煙火,一時之間各種預警和傳訊,調集和整軍的號角聲,在潼關內外預警響徹成了一片海洋。
時隔不久的西軍攻勢,再次在秋高馬肥之際轟然而至了。
然而正可謂無獨有偶,廣袤的北國大地上,江寧事變經過距離上的延遲和傳播過程當中的充分醞釀之後,所帶來的一系列回波和餘響卻還在持續盪漾和發酵着,更多不一樣的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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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河北道,
位於滄州運河北端一處河岔口的前沿哨寨——釣臺寨,再度迎來了一個難得清閒的早晨。
這裡說是哨寨,其實已經拋棄了傳統粗陋的木圍柵牆,或是比較節省人工、物料的,土木混搭結構的寨子形制;改用了大批量取土燒磚的砌牆之法,配合夯實擡高地面足足十尺的奠基,而呈現出棱邊八角的一處大型臺壘,外牆面上還用淮地所產灰漿抹平填隙,自此堅如硬石而無畏風吹日灑雨淋的剝蝕。
而哨寨內裡,則是比較緊密的分作上下層疊三層,沿着外牆從高到低逐級排列着各種建築和設施,從高處的哨塔、炮壘,到中層的修理間、五金匠鋪、兵仗庫、子藥房、糧倉、食堂、營舍、伙房;再到低處畜欄和馬廄,辦埋式的醬缸和釀坊,室內的水井和露天的消防水池,聯通內外的排放溝渠等等一應俱全;
除了中心預留出來的大小兩處校場,以及作爲標制建築的高大扳臂信號塔兼烽燧、鴿房之外,所有內部建築的頂部都是平整如一的;因此很被各種過道和索橋,連接成一片又一片的上層活動空間,其中大部分都被附上肥厚的泥土和收集來糞肥,種滿了各種速生易長的菜畦和瓜果苗圃。
既是體現了淮鎮境內已經成熟起來,無論軍民地方的各個領域,可以初步實現大批量重複模板化的建築風格,又在見縫插針的佈局填塞之間,呈現出某種濃重的地方化的風格。
這座哨寨離,除了常駐的兩隊銃軍一隊白兵,五六十名雜役和輔卒之外,還有八具散射小炮和六架轉輪大銃,可以沿着預設的炮位進行轉移和機動;再加上扼控河口折轉處,而僅有東北兩面應敵的人工地理勝型,不要說那些在河北大地上到處流竄的所謂義軍、流寇之屬,就算是首當其衝的平盧道方面再度殺過來之後,也是可以抵抗一二而伺機堅持上一段時間的。
因爲還有背靠以及初步疏通過的運河之便,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得到來自河上車船隊輸送和補充,乃至船上火力投射的遠程支援;所以這一出程磊也兵分史孤立存在的,而是通過水陸與上下游的各處軍事據點和城邑,盤活成一條線的整體格局。
因此,通過這一連串沿着故運河節點,如同百足蜈蚣一般的築壘推進和延伸之勢下,滄州境內大部分地方已變得平靜了許多,許久未有見到成羣結隊的境外流竄武裝了。
而在釣臺寨西北向的河道對面,被焚燬的平盧軍故營和沿河據點,至今也未有恢復起來的跡象,而只剩下一些歪歪斜斜傾倒的緣柱,埋沒在瘋長的荒草當中。
而披着一身露水頂着晨曦餘光的,剛從值夜的哨位上走下來的老兵油子王秋,也在努力舒活着有些僵直的身,而聽着骨節發出的細微呻吟聲。
自從“滄州大戰”之後,他足足養了好幾個月的傷勢才得以歸隊,然後總算是拿到了士官修習的薦書和舊識陳淵所提供的擔保狀,在十分痛苦的往復資格考試裡折騰了一年半之後,
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權刀牌隊正,也終於變成了擴軍之後,新編防戍第三十一營裡領校尉銜的團副之一,專門負責帶領和操訓那一隊的白兵。
然後聞到炊夥的香味,不由讓一整晚只啃了些行軍餅乾的他,頓時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因此,還在牆頭上沿着索道下來的功夫,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吆喝和招呼起來。
“今個兒的早食吃得是啥,”
“雜豆飯糰子,還是裹餅子,烤麥麩子還是雜餡丸子?”
“海味大醬湯還是幹菌油渣湯,或是胡辣疙瘩湯?老漿酸湯子?”
“不會是剩下的烤豆薯吧,這玩意不耐餓還老泛酸脹氣,”
“實在不宜多吃的,還是留給那些伕役和雜工加餐吧。”
當然了對於他而言,最直觀的無疑是自從打下了安東之地以後,所帶來各種明顯的變化。
就是軍中原本就有些令人羨慕的伙食種類,由此變得更加豐富了;就連各種軍民用途的罐頭和便攜的行軍餅乾、壓縮口糧的名目,也多出了好些個新品種來。
而在哨寨這種前沿據點裡,除了這些日常囤積備戰的米麥鹽菜、餅乾罐頭等輜糧日用之外,每旬往返一次的車船在接送走轉運傷病員之外,還會送來一些比較特別的配給和日用品,比如菸葉、板糖、果脯、茶餅、燒酒、牙粉、油膏,乃至時令的棗、梨、核桃、柿子什麼的本地果子。
在沒有女人可以宣泄而格外寂寞的駐留期間,他的唯一興趣和消遣,就集中在了變着花樣鼓搗這些吃食方面上了。比如就近從河裡撈些雜魚來做成醬酢,從野地裡用火銃打幾隻野兔、獾子什麼的,時不時的調劑和改善下口味。
而前些日子,一隻青皮老驢落水淹死之後,簡直就成了他們的一場饕餮狂歡了。然而,還沒有等他摸進伙房多久,就被驟然響起的警號喇叭聲給驚出來了。
“慌個什麼。。”
他不由有些不滿的嘟囔着,重新奔上值守的哨位。
“天大地大,還有比讓人填肚子更大麼。。”
“又是哪裡流竄過來的送死貨麼。。”
然後他就徹底愣直了,因爲在遠處西南方向的地平線上,卷蕩起了隱隱的煙塵和持久如潮的震盪之聲,還有隱隱的軍歌號子。
而在咫尺鏡裡高高招搖在空中的一面大旗,頓時讓他抓在嘴裡啃的半隻燒蹄髈,渾然不覺失手的跌落在泥塵當中,然後被他毫不有猶豫的踩踏過去,而用充滿歡喜欣然和激動的聲音叫喊到。。
“快快升旗發出信號。。”
“向我們的大帥致意和獻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