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制定的出行計劃和路線歸化,
我所在的拖船對以日行不過二三十里的速度,出了堪稱各種移民新城區樣板,和淮北首善之地的徐州境內之後;
繼續沿着被稱爲南清河的運河故道乘船北上,進入擁有中原最大淡水湖——微山湖,以及環湖分佈的工業帶/煤礦產區,而成爲淮東青州、沂州之外,另一個工礦中心的兗州境內;
在這裡我專門停留了兩天,特地會見了當地的化工、冶金和水泥三大工業門類,及其約十六個配套領域和下游產業,的相關負責人和高端技師們,還有包括已經半退休的前國朝大匠沈嶽,在內的數所工業技校、工役夜校的領頭人。
算是藉機對將來的發展預期和生產規劃的大方向,結合當地的情況做了一番有益的探討和指導;順便對私下提出的問題,給予可幾個解決技術瓶頸的思路和未來可以探索的方向。
然後,在比預期行程稍晚一些進度下,抵達了瀕臨黃河出海口的濱州境內。
作爲淮鎮治下規模最小僅有三個小縣的下州,原本除了矮小狹促的縣城之外,就只有一些屯墾據點;然而這些年,卻是因爲長期與河北方面的私貿和通商往來,又有出海口的次級港市之利,而逐漸的以另一種方式繁榮起來;
再加上後續控制了對岸河北的飛地,又得以吸納了大量來自河北方面的安置人口,居然在去年的歲計當中位列前席,成爲了淮地各州之中商稅的繳納大戶之一。而作爲當地最大駐軍基地的梁山鎮,業已經變成淮鎮治下,另一個河海之交的水軍訓練基地了。
在這裡,我也難得帶着三枚短暫上岸,重新緬懷了一些昔日在梁山和八百里水蕩所呆過的短暫歲月;也對於昔日一些事情的追溯,聽取了一些殘存的當事人,各種角度的描述和回憶。
再度啓程時,繼續沿着當地的漕河干道進入濟水,而折轉向西一路通過濟州、齊州,最終可以抵達淮鎮西北角的重點沿邊防區——鄆州境內。
然而,因爲長期對敵和備戰的緣故,在濟水的北岸和南岸的地區,也因此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發展風貌來;南岸這邊是一片類似於內地的人煙富集,阡陌相連,村邑林立,千里雞犬相聞而不絕於耳的田園景象,各種販夫走卒形形色色的人等幾乎不絕於道。
而北岸則是一片堡寨和哨樓、烽燧綿連不斷,當地的戶口組成也是以強制性限制人身和活動範圍的編管地,和備敵性質的軍屯爲主模式;因此人口高度集中在重點區域,開墾出來的區域明顯整齊劃一的多,道路上也絕少見到單個的行人和商旅。
不過,這些年似乎有所改善,主要是引入了相當部分來自扶桑的倭人和來自新羅藩的流亡土族,還有海外其他島洲移民填補空白的之後,以雜處混居的方式將那些原本被荒蕪的土地,也給逐漸開發起來,而造就出一個個帶有明顯海外的聚落村邑。
雖然他們在勞動表現和創造價值上,並不見得比傳統的唐人更有優勢,但是勝在某種意義上的吃苦耐勞不挑食,服從性好而忍受力極高;在特定的環境下維持成本和管理投入更低,可以用來作爲貧瘠荒蕪之地的開拓先鋒和慢性消耗品。
而在此期間,沿途報告上來的除了具體數據有所差別之外,基本是千篇一律或是大同小異的東西;
當然,這並不是官僚體系僵化和教條的產物,而是代表了地方某種相當平穩的日常態勢,既沒有大興也沒有大變,而按部就幫的漸進發展過程,這纔是傳統農業社會所最常見的,也是夢寐以求的年景。
得益於運河水系的配套灌溉和氣候調節體系,淮鎮治下這些年已經再沒有聽過,與氣候有關大災大害了,就算是早些年的淮河氾濫的大水,或又是後來肆虐兩淮的蝗災,對於淮鎮重點開拓的核心區域,也未能造成實質上的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作物自然規律和週期,所造成年成本身有所豐減盈虧變化,以及一些周邊區域災害的連帶波及之外,就很難對於淮鎮治下農業生產的整體大勢,造成明顯影響和撥動了。
而且就算是這些因素同時發生了,在淮鎮的組織效率和動員能力之下,很有大程度上被削弱和遏制,乃至將影響消弭於無形之中。
畢竟,在傳統模式下的小農經濟生態固然是相當脆弱和聽天由命的。
但是如果換成了強勢政權,在執行力和組織效率下的宏觀調控手段,以及最大優化後計劃經濟下的集體生產模式,再加上初級工業化所提供的工具、技術和生產資料,等方面的輔助和反哺,那就會在多重加成的相互連鎖作用下,完全變成另一回事了。
就算是過去的經濟模式下,一個政權或許需要相對平穩的三到五年時間,才能積攢下一年之粟,而且還伴隨的是對民間窮盡蒐括所造成的一系列附帶後果。
故管子曰:粟行於三百里,則國毋一年之積;粟行於四百里,則國毋二年之積;粟行於五百里,則衆有飢色。
但是如果加上種子工具肥料等先進技術變革,所帶來的各種農業增產,以及物流輸轉和糧食保存加工等方面的一系列加成之後,那就完全可以用突飛猛進的完整代差來形容了。
就算是遇到了同樣的天災人禍,也完全可以用更有效率的運用社會資源和宏光計劃內的調配能力,將其影響和破壞性削減到最低程度,或是控制和僅限於特定的範圍內;
而不至產生類似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大災之後必有大亂之類,一連串徹底失控的連鎖反應和局勢迅速崩壞的結果。
這就是日後近代社會的一系列大戰當中,爲什麼實現了工業化國家,在持續的戰爭動員潛力和社會資源運用的基礎上,能夠輕易吊打任何一個農業國家的底氣和憑仗。
這就好比,爲什麼哪怕到了科技資訊高度昌明的現代社會,那些非洲和南美國家總是在戰亂、饑荒和災害的惡性循環中徘徊;而歐亞大陸建立在工業化基礎上的許多現代文明國家,卻可以在許多災害面前從容自若的以很少的代價和更高的效率,在全社會合力下變成司空見慣的普遍性慈善活動,或是政府救濟工程。
同樣也是淮鎮收納和聚攏的人口和地盤一直在增加,而且大大小小的對外用兵不間斷,卻始終沒有出現明顯的饑荒,而只是短期的物資緊張和局部供給短缺;甚至還能有所積餘和穩定增產的關鍵原因所在。
而且,哪怕是在那些淮鎮剛建立而最困難,最艱鉅的時期,相比周邊地區的滿地餓殍,接受編管下的人口當中,也依舊罕有人被直接餓死,而只有幾十到上百過勞死或是營養不良併發症之類的例子,這就是集體調濟和組織效率所帶來的潛在好處。
因而,那些飛地和新編管的人口,也能夠依靠這套成熟的運作體系,而很快用一種簡單粗暴的消化模式,就在來年開始實現部分自足和自持能力,乃至開始通過各種方式的資源和產出,來直接或是間接的反哺到淮鎮大體系內去。
而能夠結餘下來的糧食和各種資源,在這個依舊紛亂的世道上,同樣也是一件無比強大的武器和底牌。
比如將各種加工後便於長期貯存的食品,利用個人名義裝船沿着淮水和白溝、汴河溯游而上,私下販賣給那些駐留在北地的友軍和鄰部,再換成各種當地的特產和財貨、戰利品,乃至相應適齡生育的女性和有所手藝的匠人。
由此一來一去之間,可以說是都在漸進的增長淮鎮的潛勢力基礎。
只是在行船即將進入鄆州境內之前,一個快馬急遞過來的緊急情況通報,稍稍影響了我這次出行巡遊的心情
“什麼,發現有疑似西軍的探子和死士,潛入我徐州境內?”
“當場擊殺四人,尚餘三人在逃?。”
“這些西賊的觸手還伸的真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