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城下,
打成一片廢墟的外圍城牆下,剛剛發生了數處爆炸的煙雲,還未能散去;
作爲背景和映襯的,則是成羣結隊突進到城牆下的平盧戰兵;只是他們有的已經死了,血肉模糊或是支離破碎的橫倒在地上,有的滿身着火或是鮮血淋漓,但還在尖叫着依照着某種慣性,無序地繼續朝前猛撲。----
而那些衝在最前面的戰兵們,似乎沒人活下來了;也許還有有,但那只是能負傷還可在地上爬動的,傷者和屍體都枕籍交錯在一起,很難想象片刻前他們還是勇猛向突擊的先登之士。
到處冒出殘煙,僅有一些用來負責推舉攻城器械的輜重兵還活着,只是他們的狀態也是有些恍惚和木然,來自後方發出的金鼓聲他們已聽不到,應該是被震傷了耳朵和口鼻的薄弱處;後方原本要推進的兵馬,也在眼前爆發出的碩大煙霧面前,也喪失了繼續前進的勇氣和忍耐力,有人開始原地彷徨的擠成一團,而有的則開始返身逃竄。
但是對於城上的守軍而言,情況並沒有能夠變得更好,不過是將敵軍的攻勢給推延和組卻到了另一個時間而已,但是消耗了這些火藥之後,卻是把城牆也給震出裂隙來,反而讓局面更加有些危急了。
因爲,城頭上的其他地方已經有幾處被敵軍強行突入,而前赴後繼的在狹窄過道當中與守軍廝殺成一團;擊墜而下的屍體和傷員就像是雨點一般的密集,而緣着各種長梯攀附而上的敵人依舊是多如蟻附的令人絕望。
就連鵬舉兄所在的位置也也成爲了攻擊和廝殺的重點,而城下那些發石炮和車弩投射上來的炮石和投槍,卻是不分敵我的飛擊和貫穿在他們之中,骨肉與骨肉混成一團,血水與血水流淌做一處。
而城下待命的民夫和雜役,也早已經拿起了武器而涌上城頭,在老兵和士官的帶領下沿着臺階和甬道,一羣又一羣投入到各處的激戰當中去。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罐頭,再次被推擠的脫力坐倒在血污當中,只覺得下一刻就要交代在這裡的陳淵,突然聽到了像是呼應一般的轟鳴聲,而且不止他一個人聽到,在他的周圍以及其他城頭上,許許多多的人都也聽見了。
“炮聲。。”
然後就見陳淵用盡身上最後一點氣力,淚流滿面的叫喊出聲來。
“是我們的援軍到了。。”
這幾聲細微的震響,就像是拉開了某種序幕,而在原野上再次響起了一連串轟鳴聲,但卻不是來自城頭上,而是來自城南圍敵的後方。
而城下那些攻戰正酣的敵人,也像是被擾動的潮水一般的突然變得有些無序和遲緩起來;而在某種惶惑和驚慌的氣氛中,那些舉着大排推着雲梯和衝車,卻還沒有來得及攀上城牆的敵軍,也開始相繼停下腳步而轉身望向自己的後方。
因爲,在那裡的圍城營地當中,他們所熟悉的旗幟已經倒下了好多面,而被失火的煙塵和塵囂直上的叫喊聲所籠罩了。
與此同時,
成羣結隊趕到並且聚攏在河岸邊上的北兵,努力而徒然的向着河道中新出現的船隊,拼命發射火箭和投出槍矛,但是大多數都未能抵達目標就熄墜在盪漾的河水當中,而一些僥倖命中了目標,卻又被船邊樹立的擋板給攔截住了。
而在這些擋板背後,只見的多處火光驟閃而一片密密的煙雲綻放開來,霎那間呼嘯的灼熱鐵彈就越空擊墜在了,這些擠在河岸邊上的人叢當中。
霎那間將他們連片掀飛撞倒,打出幾個血肉狼藉的豁口來,又在河岸背後繼續彈跳這崩倒擊翻了更多的人,纔在去勢中消失不見;然後緊接而至的纔是船邊上排射出來的鉛雨,就像是一陣無形的烈風吹掠過一半,將那些射箭的士兵給迎頭仰面的貫了身體,而接二連三的慘叫痛呼着撲倒在。
此起彼伏濺射和流淌開來的鮮血,霎那間就將近岸的淺灘上染成了一片淺紅色,而這些前來迎擊的敵軍也再不堪忍受下去而當場崩潰了,爭相轉身四散敗走而去。
觀測到這個情景的城頭上,卻已經士氣大振的歡呼雀躍起來,而加倍賣力和振奮的,將那些已經佔據了滯留在牆頭上的敵兵,給重新一鼓作氣的推擠和驅趕下去。
然後,南面的城門也被打開了,卻是做爲主將的鵬舉兄身先士卒的,帶着最後一點殘餘騎兵和尚有餘力的步卒,及時抓住戰機和轉變而主動出擊了。
小半天之後,天色逐漸昏暗的原野之中,已經在沒有成建制存在的敵軍身影了。而負責反攻和追擊的將士們,也三五成羣的四散堆坐在原野當中,而疲憊不堪的幾乎站不起來了。
踩踏着滿地的屍橫枕籍,渾身浴血而勉強克服了疲憊煎熬的鵬舉兄,也在河岸邊上臨時開闢的駐泊地,見到了這隻在緊要關頭趕上來的河上援軍。
事實上在自己預期的時限當中,要知道他已經不報什麼期望了;只希望在後續的巷戰當中,能夠將敵軍拖得更久一些,或是製造出一個突圍的機會來,保住自己滄州軍的這些骨血和種子呢
這是一隻造型獨特的車船船隊,船上還拖着長長的煙柱,心中不由的愈加驚起和意外;畢竟據他所知,現在並不是適合大規模渡過黃河的季節。
接下來他才知道,
他們是來自鄆州水營的水輪炮船,又匯合了徐州境內的漕運車船,就地裝載上了援軍之後,在這些名爲鍋騾機大傢伙驅使的水輪漕船拖帶下,這一次卻是冒險破除了“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黃河),河船不入渭(渭水)”的原則。
以僅僅在濟水、淮水等內河通航,卻還沒有在黃河適航過的小火輪爲拖曳動力進行搶渡;乃至冒着被沖走和翻覆的巨大風險,強行渡過了黃河而進入已經疏通大部分的北線漕河之中。
(因爲這些使用鍋騾機的水輪車船,在白天煙柱不散而夜晚隱見火光,故而又稱小火輪。)
也因爲這些只需要燒煤就能動起來的小火輪,得以運載着數千名只攜帶最基本口糧和彈藥的輕裝部隊,一路在沒有人力和畜力幫助的情況下逆流北上,最終搶在了攻戰的敵我雙方的意料和預期之前,如同神兵天將一般的出現在了清池城外。
雖然,作爲先頭最先出現在戰場南面的,只有幾艘作爲水面火力支援的炮船,但是已經足以對各路圍城的疲老之師,構成了巨大的驚嚇和威懾。
甚至在校正式的炮擊一輪之後,就不約而同的出現了好幾處的營嘯和潰走跡象。
而其中最大的戰果則是,一發炮彈落到附近砸倒了一面平盧軍的軍旗,雖然沒有造成更多的傷亡;但是失去後方部隊的象徵,卻導致這一部平盧兵所監控和督陣的那些雜流人馬,頓然出現了全面的崩盤。
這些如同連鎖反應一般,爭相掉頭就跑的潰兵浪潮,甚至把督戰隊都被衝散裹挾走了。
與此同時的城中,
堪稱劫後餘生而慶幸不已的李富貴,看着那位正在對着排好的陣亡將士遺體,低頭合十大聲念着往生超度經文的大和尚;
雖然對方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褐色僧袍幾乎被血水浸透了,再配上對方粗壯孔武的四肢,有些青紫淤腫的面孔和多處包紮過的傷口,而看起來有些可怖。
與其說是高僧大德不如說是修羅惡煞一般的形象,卻讓李富貴只覺得自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和安心的味道。心想回頭有機會,一定要去這位大時代額廟裡供上幾柱香纔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