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也懶得多想,隨手從姥姥的手中把鞭子接了過來,裝作恭敬地道了一聲:“是。”也不多禮轉過身子便要飛起。姥姥看見手下的這個女鬼言行十分怪異,心中不由得微微生詫。
不過玄空本來變化的就是普通侍女,在姥姥手下掌管的鬼魂又是極多因此倒也沒有看出破綻來。
燕赤霞和寧採臣本來以爲聶小倩三天後就要嫁給黑山老妖,那麼此刻肯定早就被帶到了地府之中籌備婚禮。但是他們卻是沒有想到,聶小倩既然根本不願意嫁給黑山老妖,又怎麼可能那麼積極地入地府做準備呢?
蘭若寺內院的深處,聶小倩從自己的閨夢中驚醒。
在剛剛的夢境裡她孤獨地置身於無邊的地獄之中,無數的冤鬼厲魄從自己的腳下游蕩而過。一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妖族巨擘高高坐在枯骨堆上。
儘管並不能看見這大妖的面孔,但是聶小倩卻是忽如一點靈光閃過,恍然知道這就該是自己即將所要出嫁的黑山老妖了。
她並不開心,她一點也不想要嫁給這個黑山老妖。
可是,地獄的四周只有無邊無際的痛苦哀嚎,沒有半點可以躲藏的地方。黑山老妖在黑暗之中站了起來,他桀桀怪笑起來,露出還帶着活人血絲的尖牙利齒。
配合着灰色暗淡的地府天空,還有昏黃中帶着點點褐色血腥的幽冥大地,直讓人沉悶地喘不過氣來。聶小倩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鬼仙修爲,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陡然從心中生起。
她發瘋似的想要往後退去,只想要逃離那個恐怖的黑山老妖,無論是逃亡哪裡只要可以距離黑山老妖遠點那便可以了。
可是不管怎麼後退,怎麼躲避也都沒有用,黑山老妖的黑影始終壓抑在聶小倩的身上。
沒有人可以來救她,也沒有人敢於反抗連姥姥也都要卑躬屈膝的黑山老妖。
聶小倩奔跑着。哭泣起來,她感到一種深深地銘刻入骨子裡的孤獨悲哀。她是一個沒有人愛、沒有人還惦記的女子,爹爹、姥姥,所有的人影從聶小倩的眼前一一閃過,然後又慢慢地淡去。
不知道是因爲什麼,最後在聶小倩的眼前,浮現出來的居然是剛剛纔結識的寧採臣影像。那個與自己不過才相識一夜,卻願意爲了聶小倩豁出自己性命來拯救她的傻書生。
聶小倩睜開眼來,可是那寧採臣的音容笑貌卻還是影印在她的眼底,彷彿是三世註定的情緣一樣。彼此相系。淡忘不去,排遣不開,她無端地感覺到一陣驚恐,似乎是要失去自己這一生中最爲珍貴的東西一樣。
這感覺來的太過真實,實在是讓聶小倩寢食難安,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從香榻上起身。走到房中的桌前,看着桌上喜紅色的嫁衣幽幽嘆了一口氣,輕吟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死;我恨君生遲。君恨我生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死;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死;我離君陰曹。君隔我陽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死;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聶小倩忽然覺得心頭一痛,打翻了桌上的茶盞。莫非陰鬼也有心也會痛麼?
她有些疑惑的蹲下身子來,茶盞在地上已經摔得粉碎,茶水灘在地上輕輕泛起了一層漣漪。緊跟着茶漬上出現了四個小小的熒光字體:“幽冥地府”。
聶小倩一愣,有些驚恐地從地上站起來,失神道:“遭了,難道寧採臣他,真的爲了我下到幽冥地府中了麼?”
她細想起夢中的景象,再對應起眼前的異狀,心中已是焦急萬分。
她急忙走到門前,雙手打開了房門,也顧不得天上陽光猛烈便直走了出去。可是她剛走了幾步,還沒有離開自己閨房的院中,便看見迎面而來走過一個美人兒。
聶小倩與那美人兒走近了少許,全然可以看清楚這對面與自己面容幾乎完全相似的美人兒,正是和自己一樣同爲姥姥手下受寵的女鬼小卓姑娘。
小卓姑娘伸手擋住了聶小倩的去路,輕輕的搖了搖頭,眼中灼熱的目光帶着三分歉意三分憐意。
聶小倩迎着小卓姑娘的目光,心裡面已經是清楚了她的來意。可是寧採臣爲了自己甘願以身冒險,自己爲了寧採臣又爲何不能搏上一搏呢?
她默默地站住身子,伸手牽過一縷髮絲從脣邊拂過,看向小卓姑娘的眼神中閃出更加讓人冷顫的寒光。小卓姑娘不甘示弱,她是奉了姥姥的命令前來,別無退路。
兩個美人兒四道犀利的目光冷熱交纏,在空氣中交接,化成縷縷蒸氣。
她們越走越近,但是誰也沒有改變意志的想法,直到相距一臂的距離她們纔是重新停住腳步眼睛互相盯着對方。聶小倩咬着牙,幾近哀求道:“小卓,你就放我離開吧,等到我要做的事情辦成了,我自己會去姥姥面前請罪的。”
她想清楚了,哪怕是嫁給黑山老妖也好,都要保住寧採臣那個傻書生的小命。
小卓姑娘看着聶小倩的目光,冷冰冰的回答道:“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姥姥的命令,我不敢違反。而且姥姥也只是讓我帶你去到地府中與她老人家見上一面,好小倩你不要爲難我好不好?”
聶小倩的語氣中帶着諷刺:“我爲難你?你這鐵石心腸的女人,真的明白什麼是爲難嗎?反正無論如何,今天我都是要強闖出去的!”
小卓姑娘的回話中帶着雙重含義:“我自然不會讓你失望,小倩你也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話間兩女便要偏身交叉而過。
她們同位姥姥手下最美麗、最受寵愛、天資最佳的女鬼,甚至於就連容貌也都帶着九分的相似,彼此間早已是想要分出一個高低了。
聶小倩輕咬貝齒,沉聲回了一個“好!”字,指尖運起法力,蓮步如妙舞般,只在眨眼間便已經化作了十數道幻影要從小卓姑娘的身邊竄出。
如果是換一個時間,聶小倩會很希望和小卓姑娘在公平的條件下一決雌雄,只是今日卻是不行。素衣赤足的聶小倩把法力運至極點,就像是從最深邃的幽夢之中才會出現的倩影幽靈般,整個身子化作了一道白光向着地府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