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幹嘛多管閒事……”
“因爲那是你的牀位啊。”
“我不想誰還不行嗎!”
“坐在椅子上睡覺第二天會沒有精神的哦。”
此番話論點相當實際,不過我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
“即使如此,那你做啥抱着我睡?!”
韓煦邊嚼着飯粒邊一臉正經地答道:
“因爲你的身體軟綿綿的,抱起來感覺很舒服,很好睡。”
我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燙,不是生氣而是感覺到害臊。想大吼卻喊不出聲。——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種話。
(快來人把這個昏君或是我當場就地掩埋吧!)
在內心尖聲吶喊的餓哦氣得把韓煦一個人趕去上課。
“娘娘,今天午後不出門嗎?”
聽見青香嬌柔地詢問,我則極力保持優雅的語調與笑容表示:
“是的,今天……我有點不舒服,想留在房內看書。”
“是否需要奴婢端些藥湯過來?”
香鈴說着,粉臉染上一抹酡紅。
“娘娘身體不適,證明陛下是十分寵愛您的。”
“啊”什麼什麼呀,我心中暗道,表面卻只是非常尷尬的笑了笑。
“奴婢真羨慕您與陛下時常形影不離,如膠如漆,今晚想必陛下一定會再度臨幸。”
“…………。……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書?”
我硬是轉移話題,卻見青香爲難地望着我手中的書。
“奴婢不太識字……”
“這個送給你”我把今天畫的一幅韓煦的畫像送給了他,其實是副漫畫,大大的頭,小小的身子。
“頭一次有人送東西給孤。”
韓煦感慨地嘟噥着,令我一時無言以對。
“……這樣嗎?這可是我一筆一劃親手畫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沒送過莫承天麼?”
“呃?”
“你沒送過莫承天的畫像給他嗎?”
“啊……這個嘛,好像他的曾今的衣服都是我紡的布做下的,可是這畫像沒有過,絕對沒有。”聞言,韓煦心情似乎大好,隨即以指尖撫着畫面。
“哎,你畫的到蠻像,就是好像有些奇怪。”
碧荷剛好在此時捧着酒杯進入。
“奴婢遵照陛下旨意端酒來了。”
“酒!?”
“這是淡酒,璇你也可以喝。”
韓煦快速接過酒杯,令碧荷退下。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停止了口中的吟唱,韓煦一如昨日躺在我的牀鋪熟睡,我感覺就像在照顧一個難纏的小孩。
我替韓煦蓋好被褥,並仔細打量那張睡臉,如此俊秀的五官實在很想一巴掌打下去。如果他的精神年齡與實際年紀相符,而且是一位合乎我心目中所描繪的明君形象,恐怕我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待在他的身邊。
我很清楚自己相貌平平,雖然不討厭自己的容貌,然而來到這個金碧輝煌的王宮,圍繞在身邊的盡是比自己美上數倍的女官與侍女,難免會讓人感到沮喪,心想自己要是長得再美一點該有多好。
我望着自己的手指,在羞花樓時日復一日不斷工作,在大漠風吹日曬之下變得粗糙的肌膚,多虧侍女們每天努力保養呵護,已經變得光滑許多,非常接近長久以來夢想中雪白柔嫩的肌膚,可惜只有骨節嶙峋的手指無藥可救。……不過,想想這樣也好。
即使身披珠衣華服,儀態優雅端莊,我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永遠也飛不上枝頭當鳳凰。真正的貴妃如同骨節嶙峋的手指一般,無論再怎麼掩飾也騙不了人的。
遲早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重新回到市井生活。我的內心一直牢記着我進宮的初衷,爲了那些想上學的孩子。而且……這一天恐怕不遠了。
我凝睇劉輝的睡臉。
他愈來愈有一國之君的威嚴,自己也幾乎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可是還有個任務沒有完成,等到完成就是我重新回道自己位置的時候。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心情低落。
隨手撥亂韓煦柔順的瀏海。
一瞧見自己粗糙的手指,我立即把手抽回,靜靜藏進衣袖裡。
並非羞於見人,而是覺得與這座美侖美奐的宮殿格格不入。
也與眼前俊美的韓煦毫不相親。
思及此,內心不覺有些感傷。
嘆了一口氣,我攫起被褥往隔壁房間走去,今晚一定可以逃離睡醒時的惡夢。
事情發生在我前往隔壁房間經過數刻之後。
一個淒厲的慘叫貫穿黑夜,讓我着實驚坐而起。
即使睡眼惺忪,我仍然朝着聲音的方向——韓煦獨自入睡的寢宮飛奔而去。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熄了燈的寢宮伸手不見五指,然而我眯細眸子,想瞧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原以爲是刺客入侵,似乎不然。只見韓煦在牀鋪一隅蜷縮着身子不停大叫。
我連忙跳上牀鋪,搖晃着劉輝。
“喂,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身體不舒服嗎!?”
韓煦察覺到一隻搖晃自己的手,於是循着我的手,以雙臂圈住了我的腰,全身顫抖着把我拉近,宛如一纏住就再也不放開似地摟得死緊,我大吃一驚。
“等、等一下……你到底是怎麼了?……好、好痛,快放開!”
與其說是緊緊抱住,反而比較像要把我擠碎一般。被韓煦這股驚人的力道緊抱不放,我覺得自己全身骨頭快要斷了。
頃刻,聽見慘叫聲的碧荷趕至寢宮,神色驚惶地問道:
“有刺客嗎!?”
“呃,不是,可是陛下的情況有點不對勁……好好好痛!剛、剛剛陛下踢倒花瓶大喊大叫……所以……好痛!你叫大家回房去,我、我試着安撫陛下。”
韓煦緊緊摟住我之後不再驚叫,只是全身仍然不停打顫。
見我一臉疼痛的模樣,碧荷憂心忡忡地問道:“……不要緊吧?”
“快痛死了,可是放心好了,我還撐得住,碧荷你也去睡吧……好好好痛!”
“貴妃被陛下緊摟着不放的畫面真是引人遐思。”
“……碧荷……”
“說笑的,奴婢會在隔壁房間待命,娘娘覺得快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務必呼喊奴婢。”
得知不是盜賊入侵,碧荷安心地微微一笑,走出房門驅散聚散在外頭的官女與侍官。
我望着碧荷離開之後,蹙起臉俯視韓煦。再不趕快讓他鎮定下來,真的會被壓到斷氣。看樣子,他似乎正陷入錯亂狀態,口頭勸他冷靜下來,他完全聽不進去,這下該如何是好呢?
正想狠狠揍他一拳的當頭,我又一時下不了手了,口中吟唱起“朵朵祥雲哎,忽去又忽來;凌空蕩蕩闊,雲走蘭天在.那是空呀那是色;細觀剎那佛如來.那是空呀那是色;細觀剎那佛如來.
燦燦香花哎,謝了又重開;當風颯颯立,花落青天外.那是色呀那是空,細觀剎那佛如來.那是色呀那是空;心無所住佛如來.那是色呀那是空,心無所住佛如來.”這首《安心謠》唱完約過了半刻鐘——韓煦徐徐擡首。
“……璇……?”
“是我……你恢復意識了?”
“……你上哪去了……我到處找不到你……你個討厭的又髒又胖的小鬼!”
我被罵得莫名其妙,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但我並未加以反駁,因爲韓煦現在正哭喪着一張臉,於是她輕柔地撥開韓煦的瀏海。
“對不起。”
“……我……怕孤獨……我怕一個人.......”
我維持着被韓煦緊緊抱住的姿勢,一語不發地拍撫韓煦的寬背。
——過了好一陣子,韓煦終於放鬆開手,這次把頭靠在我的膝蓋,變換成仰躺的角度。
“你——”
我的抗議聲在見着韓煦依然慘白的臉色隨即打住。我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韓煦的額頭。
韓煦單手遮着眼,調整紊亂的氣息。
“……我討厭夜晚,也不喜歡一個人睡,一個人待在黑暗之中,會覺的異常孤單,一些不好的念想就會出現,就連已經遺忘的事情也會一併想起……”
每晚傳喚那些英俊侍官陪寢是因爲身旁無人作伴便無法入睡,因此纔會把原本睡在椅子上的我帶回牀鋪,也因爲需要溫暖討厭孤單纔會緊抱住我。
“……璇,我想聽你唱歌。”
我開始唱起安眠曲。舒緩的旋律使得韓煦漸漸合上眼皮。
翌日當晚——。
“……別在外頭踱來踱去,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