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之月,空緣即我聞,飄渺之說可是真。
空靈之時,咫尺即天涯,古今而無依。
微露之光,黃葉之秋,歸去之時,雨之清明,此生可成追憶?
無盡的黑暗之中,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緩緩的睜開了雙眼,最先進入眼角視線的,是那殘破而斑駁的城市廢墟。殘破受傷的羽翼,無力的垂落在身側,有點點粘稠的血跡滴落。
而比羽翼之上的傷勢還有嚴重的,是那幾乎撕裂了她心臟的巨大創口。在那可怕的創口之中,不時的有悽豔的鮮血涌出來,觸目而驚心。
十淵獄那昏暗的天空下,那衣裙都已經被血液染紅的少女,看起來虛弱而無力。脫離戰鬥之後,隨着精神的放鬆下來,傷口處的劇痛也越發的難以忍受起來。
肉眼可見的,那個蜷縮在黑暗的地縫中的少女,身體都在劇痛中輕微的顫抖着。
但是受傷沒有關係,傷口疼痛也沒有關係,因爲在這個絕望的角鬥場裡,痛楚是隻有活着的惡魔纔有資格享受的奢侈品。
已經記不清過去多久了,在她的記憶裡,她的生命之中一直充斥着的,都是與其它惡魔們的互相殘殺、戰鬥。鮮血與慘嚎,充塞了她生命中的每一天。
對於十淵獄的惡魔們來說,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因爲它們不清楚什麼時候就會遭遇無法躲避的災厄,變成其它惡魔的口腹食品。
今天?明天?後天?或許就是下一刻,它們的頭顱,就會被暗處探出來的刀刃割裂,或許會成爲其它惡魔的食物,或許會成爲黑刃死神的獵物。
這樣的生活,就是惡魔們的日常。
它們不曾因此而恐懼,也不曾因此而厭憎。惡魔這種生物。大體都是很強大的……或者說,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處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惡魔們,早已習慣了殺戮,習慣了受傷,習慣了死亡,習慣了朝不保夕的生活。
說到底,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啊。
然而扭曲的心,在給予了這些惡魔更強大的力量的同時,也更加容易毀滅它們。
每五年。在十淵獄最底層的利刃刀原誕生的惡魔,數量幾乎龐大到令人恐懼。然而那無數的初生惡魔之中,能夠真正存活到最後,在第六獄開啓之時離開十淵獄的,一萬頭惡魔之中都未必能有一頭。
利刃刀原,惑羽黑蛇,靈魂骨泉,劍葉鐵山,凜冬廢土。
下五獄。每一獄,都是一道斬殺了無數惡魔的坎。每一個成功踏入下一獄的惡魔,都是踩踏着數不清的同類屍體走上去的。
那樣的殺戮與混亂,惡魔們早已習以爲常。
所以當昏暗的光照進這個黑暗的地縫中時。蜷縮在這裡的少女緩緩的擡起頭來。雖然左翼之上傷口一直在隱隱作痛,左胸更是幾乎被撕裂,但是少女看着頭頂劍葉鐵山那一如既往的昏暗的天空,卻是笑了。
那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勾勒出了一個絕對算不上友好的微笑。那笑容中飽含的惡意,足以令任何人退避三舍。
所謂惡魔,哪怕是有着美麗少女心態的她。看起來美麗而純真。但是內心的陰暗與邪惡,卻是絕對不遜色於任何深淵惡魔的……特別是這些出身自十淵獄的惡魔們,殺戮、狡詐、欺騙、偷襲、背叛,這些伎倆,早已成爲了它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真正純真的那些傢伙,並不存在於世……或許也曾有那樣的傢伙存在,但早已成爲其他惡魔的腹中美食了。
它們是惡魔,它們惡毒、邪惡、殘忍、嗜血、混亂、無情、冷漠、狡詐、陰暗……它們是一出生,便被神靈所詛咒的生物。但是沒有關係,既然神靈詛咒了它們,那麼便衝上神靈的神座,用手中染血的屠刀,將那些所謂的神靈屠殺殆盡吧。
只有這樣的道路,纔是真正惡魔之道。
沒有任何一頭惡魔會畏懼這樣的道路。黑暗之中,品嚐孤寂與血液,那樣的生活便是惡魔們的全部。
每一頭惡魔,都是註定孤獨的。
哪怕是那些結成同伴的惡魔們,心中始終也不曾信任過它們所謂的同伴。那樣的結伴,更多的是被現實逼迫之下的被迫妥協,戰鬥之時,惡魔們不但要小心敵人的屠刀,還要留神身後戰友手中的武器,是否會一不留神的刺中自己。
畢竟對於這些惡魔們來說,只有死掉的惡魔,纔是好惡魔。而死掉的惡魔,其價值幾乎完全等同於食物。
除此之外,再無意義。
對於十淵獄的這羣惡魔們來說,所謂的不肯背叛,只是因爲背叛得到的收益與付出的代價不成對比。所有希芙蒂婭從來不曾羨慕那些結隊而行的惡魔軍團。
那些有着所謂的同伴,出行時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看起來威風凜凜的惡魔團體,她每次看到之時,都只會在心中暗自嘲笑。
只有弱者,才需要同伴。
那種隨時會在背後捅自己一刀的傢伙,也能算是同伴嗎?那樣的同伴,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在十淵獄這種地方,真的存在所謂的“同伴”嗎?
當然沒有——她曾經如此深信不疑。
然而進入這個城市之後,那個白衣白裙的冷漠少女,卻是讓她第一次懷疑了自己的判斷。
一頭小魅魔,一頭人類少女外貌的不知名惡魔,卻是能夠和諧而融洽的生活在一起?在那三百多頭黑刃死神的保護下,這兩頭惡魔竟然十分友好的在一起生活?
她利用夢魘幻瞳的能力曾經避開黑刃死神以及阿諾雅兩人的感知,潛伏在遠處窺視了許久,試圖找到這兩頭惡魔之間的虛假和防備。
然而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
她潛伏了許久,觀察了許久,但是期待着的東西卻始終沒能看到。那兩頭惡魔,是真的好不懷疑的信任着對方,並且能夠毫不遲疑的將後背交給對方的感覺。
那樣的感覺,讓希芙蒂婭有些驚訝。
在十淵獄中,在這個充滿了血腥殺戮的世界裡,她能夠找到這樣的一對奇葩,這樣的發現讓她有些驚訝。而一種名爲好奇的情緒,開始在她心底紮根下來,並且逐漸長大。
她突然迫切的想要知道,是什麼原因,能夠讓這兩頭惡魔如此和諧的在一起,絲毫不曾對同伴有任何防備與猜忌。
於是她開始竊聽兩頭惡魔的對話,希望能夠從她們的對話中,找到原因存在的蛛絲馬跡。不過那樣的工作,是很費力了。
阿諾雅是八階的惡魔,更是曾經的上位魔神,感知無比的敏銳。雖然希芙蒂婭對於那個總是一臉冷淡的少女的來歷一無所知,然而在十淵獄廝殺了多年養成的敏銳直覺,卻還是告訴了她眼前的冷漠少女並不好惹。
至於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魅魔,對於希芙蒂婭來說,甚至是難纏程度超越了她身邊那個冷漠少女的傢伙。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希芙蒂婭知道所有的魅魔都是潛行隱匿的高手,但是這個小傢伙也太變.態了吧?
許多時候,明明她纔剛靠近沒多久,幾乎僅僅只能模糊的聽到兩人交談的聲音,就能引起小魅魔的警覺。那樣的感覺,似乎就是這個小傢伙的身體裡,隱藏着一雙窺破一切的眼睛一般,讓希芙蒂婭頭疼無比。
老實說,這樣的竊聽並不輕鬆。不但要小心不被兩個感知力異常敏銳的傢伙窺破自己的行蹤,那個冷淡的少女的冷漠態度也很讓希芙蒂婭鬱悶。
很多時候,那傢伙就是沉默的一句話不說。她從不曾主動的開口,小魅魔與她說話時,她也很少搭話,更多的時候是小傢伙一個人自言自語。
要不是偶爾聽到了對方說過話,希芙蒂婭幾乎以爲這傢伙是個啞巴了。
不過她的努力,最終還是得到了回報,在數次險些被發現的危機下,她終於竊聽到了一個名字。一個叫做【秦浩】的古怪名字,似乎是這個小團體中的另一頭個成員。
似乎那個傢伙纔是這個小團體中的核心,無論是小魅魔還是那個冷淡的少女,在談起這個傢伙時,雖然她們並沒有意識到,但是那種毫不懷疑的信任感,對於希芙蒂婭這種獨行惡魔來說,卻是刺眼無比。
最爲主要的,則是希芙蒂婭憑藉着隻言片語的推測,發現這個小團體的組成,絕大多數的原因都是因爲那頭名叫秦浩的古怪惡魔的存在。
也許沒有那個傢伙,這兩頭惡魔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融洽的關係?
“秦浩……嗎?呵呵……”
蜷縮在黑暗的地縫之中,僅僅只透過頭頂的一絲裂縫仰視着昏暗的天空,渾身是血的希芙蒂婭卻是笑了起來。那黯淡的光線照在少女的臉龐上,竟然給了這頭少女心態的惡魔不該有的聖潔感。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像你這樣的惡魔,在十淵獄中竟然還真的存在。呵呵……我對你的好奇心,還真是越來越濃了呢……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一頭惡魔呢?呵呵……想一想,還真是有些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