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見齊懋生也是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忙笑道:“聽說這次外面那個生的長馬上要成親了,后街的夫人在清四爺的帳……四爺說,這宅到手的時候他就沒讓家裡人的人知道……”
齊懋生不由目瞪口呆:“難道外面的那個結婚,四叔還準備用十萬兩銀不成……這也太不把四嬸放在眼裡了……也不怪四嬸天天和她鬧……”
這批評長輩的話,四平自然不敢接口,聽着齊懋生嘮叨了兩句,顧夕顏就開了暗格的鎖,數了十萬兩的銀票遞給四平:“去吧,記得把契約看清楚了,免得四叔以後又玩什麼新花樣……我可聽說了,他賣了兩個古董花瓶給二叔,結果後來就讓人給要回去了……沒有立契約,四叔就拿着以前分家時在府衙裡立的契書去要的,說當初這兩個花瓶根本就沒給他,一直在二叔家裡,二叔沒有辦法,只好又把花瓶還給了四叔……”
齊懋生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能夠出去玩,改變一下現有的生活方式,大家都分外的雀躍憧憬着,就是紅鸞,也不例外。
她今年十四歲了,個和顧夕顏差不多高了。
自那年晉國公吳棋求婚被拒後,不知道是誰在紅鸞面前說了什麼,還是她年紀漸長開始懂事了,這幾年,她看到顧夕顏。神色間恭敬了不少。
顧夕顏叫了針線班上的人來梨園,給紅鸞和梔做幾件新衣準備讓她們去峰地時候穿。
暾哥看見姐姐來了,虎着臉不理她。
紅鸞也不喜歡暾哥,就當沒看見。
魏夫人冷冷地一哼,臉陰得象要下雨似的。
顧夕顏忙出來打圓場,和裁縫、紅鸞一起討論着衣裳的款式和顏色,魏夫人看見有外人在。硬是把話嚥到了嘴裡沒有說出口來。
送走了紅鸞,魏夫人就抱怨道:“我早就讓你給她找個婆家嫁出去。你非要左挑右選的……”
紅鸞的婚事,現在成了一個比較頭痛的問題。
家裡的人都知道她地脾氣,不願意插手這事,外面的人介紹,顧夕顏又不放心,事情就這樣給拖了下來。
這算不算是“皇帝地女兒也愁嫁呢”,顧夕顏不無自嘲地想。
她想勸魏夫人幾句。還沒有開口,就看見端娘站在門簾外朝她使眼色。
看樣是有什麼事不便當着魏夫人說!
顧夕顏不動聲色地和魏夫人寒暄了幾句,看她和暾哥玩得開心,就找了一個藉口走開了。
顧夕顏和端娘去了暖閣說話。
“道觀裡派人送信來了,說貞娘快不行了……讓我們去個人看看!”
顧夕顏點了點頭:“您去看看就成了……紅鸞這兩年提都不提這事了,也別在這個時候掃大家的興!”
端娘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端娘走後,顧夕顏一個人呆呆地在屋裡站了半餉。
拖了幾年,最後還是不行了……自己雖然沒有殺她。但也沒有積極地去爲她尋醫問藥……
對貞娘,顧夕顏的感情是比較複雜的,有憐憫,憎恨,也有忿然……但聽到這樣的消息,她還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顧夕顏去了晚晴軒。
紅鸞正倚在鋪着涼蓆的榻板上懶懶地望着一旁滿頭大汗的梔。
顧夕顏覺得有些奇怪。笑着走過去:“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大熱天地,也不幫梔打個扇。”
旁邊的小丫頭們立刻惶恐地去拿扇,紅鸞和梔下榻給顧夕顏行了禮,請她上了榻,梔親自給顧夕顏去斟茶。
屋收拾得清爽利落,青色的冰裂紋梅瓶裡還插着幾隻焉了的夜來香。
紅鸞很喜歡花花草草的,這應該是她的手筆了。這一點,到是有點象紫蘇。
顧夕顏笑了笑。
梔已端了茶過來,顧夕顏低頭接茶,眼角的餘光就掃過了榻幾。
她大吃一驚。
榻几上竟然有一道幾何題。
“這是什麼?”
梔的臉一紅。道:“三姑娘出題給我做。我,我還沒有做出來……”
“紅鸞出題給你做……”顧夕顏愕然。不置信地望着紅鸞。
紅鸞垂下眼瞼,低聲道:“這是形學,你不懂得。”
顧夕顏掩飾不住詫異地拿起紙,道:“這是誰教你地!”
紅鸞就緊緊地抿着嘴,不說話。
顧夕顏心裡明白。
除了貞娘,還有誰?
她不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猶豫着要不要把貞孃的情況告訴她。
紅鸞卻象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倔強地道:“不是貞娘,是我從一本書裡學到的……”
顧夕顏很是震驚,半晌才道:“你不願意學女紅,也不願意學彈琴……卻對這些感興趣。”
紅鸞睨視着她:“那有什麼好學的,只要是女孩都會……我學的東西,她們都不會。”
那上挑地眉角,那冷冷的表情,那輕蔑的目光……顧夕顏好象看到了另一個齊懋生。
她的頭隱隱作痛。
爲什麼這家裡的小孩都象懋生……沒有一個是柔和的,甜美的,溫順的……就連小小的暾哥,把他搞煩了,也會這樣看人……
顧夕顏頓時生起一股無力之感。她喃喃地道:“要不要給你請個老師教你這些……有興趣,總比沒興趣好……”
誰知道紅鸞竟然道:“好。你要是給我找個比我還行的人當我地老師,我就隨便你把我嫁給誰……不過,那個老師要陪着我一起嫁過去。”
顧夕顏大汗淋漓回了梨園,遠遠地就聽見梨園裡傳來魏夫人歡快的笑聲。
魏夫人,並不是個容易討好地人。
顧夕顏不由疑惑地望着迎出來的杏雨。
杏雨忙道:“是劉家的少奶奶來了,還帶了一個女來……把太夫人逗得可開心了!”
帶了一個女來,是那位徐姑娘嗎?
顧夕顏進了屋。就看見樑掌珠坐在炕前的繡墩上正和魏夫人說話,魏夫人笑得前俯後仰:“……多久都沒聽到這樣地笑話了。你有空,就進府裡來坐坐……”說着,就看見了顧夕顏,她就笑道,“你來了!劉家的少奶奶特意來給你請安地!”
顧夕顏忙和樑掌珠打招呼,眼神卻不由地望向了她的身後。
高佻削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烏黑的眸,秀麗的五官,眉宇間凝着濃濃的鬱色……正是那位送桔蘭下山地徐姑娘。
顧夕顏就笑着朝她點了點頭。
徐姑娘曲膝給顧夕顏行了禮。
幾個人就辭了魏夫人到暖閣去說話。
“姑娘既然願意來雍州見我,就是帶着誠意而來的。”顧夕顏開門見山,“今年春季峰教堂裡發生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對姑娘也沒有其他要求,就是希望你不要在孩們間傳教。”
徐姑娘瞭解地笑:“少夫人放心。信教,是我私人的事,我不會因此而生出風波,毀了孩們的前程的。”
“既然如此,那徐姑娘就暫時留下來試三個月吧。”顧夕顏對樑掌珠道,“如果大家都覺得合適。到時候我們再籤一份契書,把你要享受的待遇和你要盡地責任都寫清楚了,以後就按照這個結帳。怎樣?”
徐姑娘好象鬆了一口氣似的點了點頭,起身就要告辭,樑掌珠要去給魏夫人辭行,徐姑娘就等在屋外,待樑掌珠出來,她立刻尾隨而去。
七月旬,顧夕顏一家去了峰。
暉春園景色之美,勝在壯觀。合抱粗的參天大樹。寬大的甬道。連綿起伏的山巒,有着皇家園林的氣派。
顧夕顏側騎在馬上。由着齊懋生拉着馬繮緩緩而行。
她望着碧水青山感嘆:“懋生,這樣地園養起來,一年得多少錢啊?”
齊懋生回頭朝她笑道:“所以纔沒有人買啊!”
顧夕顏就故作忿然地道:“我們回去以後就要求退貨……”
齊懋生哈哈大笑,翻身上馬,道:“坐穩了,我們騎到那個山頭去。”
馬蹬輕刺,馬兒飛快地跑了起來,顧夕顏閉着眼睛尖叫着緊抱住齊懋生:“我們回去,我不要跑那麼遠……等會又要跑回來……”
風逆面灌進她的口裡,讓聲音變得支離破碎,語不成句。
齊懋生大笑着勒了馬繮,顧夕顏拍着胸脯:“我看別人騎馬,很羨慕,誰知到了自己的時候,卻這般的難受,懋生,你真的曾經連續七天都待在馬背上嗎?”
齊懋生卻不答她,跳下馬背雙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支下了馬背:“看,漂亮嗎?”
他們面前,是一條小河。河水蜿蜒林間,清澈見底,圓滑的鵝卵石靜靜地躺在河牀上,不時可見一羣野魚遊過。
“昨天騎馬的時候發現的……”齊懋生把馬栓在了一旁的樹樁上,捲了衣袖,掖了袍角,脫了鞋踏進了河裡。
“來,夕顏,你也試試!”
他笑着朝顧夕顏伸出手來。
顧夕顏握住了齊懋生地手,蹬了鞋就跳進了河水裡。
水沁涼,頭上是鬱鬱蔥蔥遮日地樹冠,只有身邊的懋生,吐納着溫溫地氣息。
“懋生……”顧夕顏喊着他的名字,白嫩纖細的小腳踏在了齊懋生的腳上。
一絲暖意由腳心蔓延至心間。
“懋生……”顧夕顏緊緊地摟着身邊靜默如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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