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懋生到達賢集院的時候,魏夫人正在那裡和齊毓之發脾氣:“……覺得我太粗魯,如果不是我這粗魯的法子,你祖母能進一點點湯藥嗎?”
齊懋生聽了,不禁搖頭,隔着簾子高聲道:“玉官,祖母好些了嗎?”
屋裡的人聽到動靜,忙撩了簾子:“二叔,您來了!”
沒想到是方少芹親自撩簾,齊懋生微微朝她點了點頭,然後進了屋。
魏夫人聽到齊懋生的聲音就覺得頭很痛。
齊懋生還沒有站穩,她就冷冷地道:“這裡有你們照看着,我也要去休息休息了!”說完,帶着寶娘轉身離開。
齊懋生巴不得她早點走,冷冷地“哼”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等魏夫人離開後,齊懋生在徐夫人牀邊坐下,一副擔心的樣子:“母親,您這是怎麼了?可是玉官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惹的您發脾氣了?說起來,都是兒子的不對。母親病了,我卻奉旨在合縣督戰。雖說自古忠孝難兩全,可母親這邊,我實在是照顧的太少了。過幾天我又就要走了,夕顏也正做着月子,侍疾的事,還要是勞煩玉官她們兩口。不過,等夕顏的身子骨好一點,我就讓她來您跟前服伺……多一個人照顧,我也可以安心些。”
這是方少芹第三次接觸齊懋生第一次,是她新婚後認親,齊懋生和顏悅色地對她表示了自己對兩家聯姻的喜悅;第二次,是緋兒死後。齊懋生來看她,悲痛地向她表示,一定會嚴懲兇手,不會讓魏士英的屍首埋到齊家的祖墳,也不會讓魏士英和齊繪地名字進齊家的家譜的;這是第三次,說,徐夫人不吃藥,是因爲玉官“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惹您發脾氣了”。而自己,卻是因爲奉旨而行,夕顏呢,因爲正在做月子……
這豈不是在指責玉官和自己不孝!
方少芹倒吸了一口冷氣!
語氣殷殷。聽在她耳中卻透着寒意。
她不由怔怔地望着眼前侃侃而談地男子。好象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一樣。
那一碗參果湯。潑了一大半。灌了一小半。
徐夫人知道。自己就是想死。想不拖累齊毓之。也不是件容易地事了。
當了齊懋生三十幾年地嫡母。就演了三十幾年地戲……事到如今。只有疲憊。連掩飾。也覺得無味了!
徐夫人閉上了眼睛。對齊懋生地話置若罔聞。
儘管如此,齊懋生的話還是象刀子似地在她心底劃上了一道深深地痕跡。
她在心裡冷冷地笑了起來。齊懋生有些疲憊朝梨園走去。
這種事,他本來就不擅長處理,特別是面對着哭泣得象小孩子似的玉官……如果大家各憑本領角逐,他也覺得自在些。可玉官……
想到這裡,他不由皺了皺眉頭。
迎面卻看見二平急匆匆地朝他走來。
齊懋生喝道:“什麼事?”
二平給齊懋生行了禮,起身在他身邊低語:“沈世雅出兵庭州了。”
齊懋生眉角微揚,道:“叫三爺來!”
二平應聲而去。
齊懋生疾步去了勤園。
在等齊瀟的時候,齊懋生又接到了一封緊急諜報。
未曾生育過的皇后方氏,於五月二十五產下了一個未足月地皇子。
遠在千里之外。一個比暾哥小十五天的孩子……以後,暾哥卻要在他面前稱臣……不知爲什麼,一想到這裡,齊懋生心裡就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冷冷地把諜報甩在了桌子上。
待齊懋生回到梨園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暾哥睡着了,顧夕顏正和墨菊清前幾天大家送來的三日禮的東西。
看到齊懋生進來,顧夕顏就揚了揚手中的小虎頭鞋:“你看,五嬸送來的……從小到大,我看。最少可以穿到暾哥四、五歲了。”
齊懋生走到搖籃邊看了看熟睡地暾哥。笑道:“你又沒帶過孩子,怎麼知道這鞋能讓暾哥穿到四、五歲。”說着。他就輕輕地摸了摸暾哥的頭髮,“手大掌乾坤,腳大江山穩。說不定,我們暾哥是個手大腳大的呢!”
“也是啊!”顧夕顏訕笑,“聽說一歲以前的孩子長得非快,說不定到時候這鞋還真小了!你吃了飯沒有?”最後一句,卻是問齊懋生。
“還沒呢!”齊懋生又摸了摸暾哥的頭,這才走到牀邊坐下,“你不躺一會嗎?小心傷了身子!”
“剛開始有點手忙腳亂的。”顧夕顏笑道,“後來暾哥睡,我也跟着睡……現在就好多了。而且,高姑姑也說了,讓我適當的動一動,對恢復身體有好處。”
墨菊在齊懋生進屋的時候就已收了衣裳,然後到小廚房進去叫膳了。
不一會兒,紅玉就讓人擡了炕桌進來。
顧夕顏給制定了每日四餐的食譜,可在魏夫人每天送湯送水地情況下,完全被打破了,有一天,她吃了八餐,就是這樣,魏夫人還不放心,把王嬤嬤調到了梨園的小廚房,然後每天晚上讓王嬤嬤回槐園回稟顧夕顏吃飯的情況。
顧夕顏頭痛不已,偷偷地向來看她的柳眉兒抱怨:“你那個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柳眉兒掩嘴笑:“都差不多了!你現在比我還好一點,我們家還有老太君,天天盯着我進補,我們家盛哥又是奶孃帶。你不知道,我受的是個什麼罪。”
顧夕顏就皺着眉:“你說,能不能想個辦法讓魏夫人轉移轉移視線,不這麼總盯着我。”
柳眉兒目光璀璨地笑:“有啊!”
顧夕顏忙道:“什麼辦法?”
柳眉兒就湊在她耳邊道:“不停地給她生孫子,她就只有時間管小孩沒有時間管大人了!”
顧夕顏就笑着推搡了她一下。
站在一旁秋桂卻“哎呀”了一聲,道:“少夫人,這可使不得……我們家少奶奶已經有三個月了……”
顧夕顏愕然:“你又有了!”
柳眉兒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顧夕顏想到盛哥那沒有一刻能停下來的性子,不由地道:“那你照看得過來嗎?”
柳眉兒眼宇間盡是喜悅:“有什麼照看不過來地。有嬤嬤婆子一大堆人!”
“那,你放心啊!”
“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就不放心……孩子要是不在我眼前轉轉。我心裡就懸着。”
柳眉兒不由地哈哈大笑:“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春裡的時候……盛哥摔了跌不願意走路,你是怎麼說的……現在可完全變了一個口氣了!”
顧夕顏一怔,然後冷汗漓漓。
溺愛孩子的母親。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的……自己可千萬別也走上這條老路啊!
“夕顏,夕顏,”齊懋生輕輕推了推有發怔的顧夕顏,“在想什麼呢?喊也聽不到!”
“哦!”顧夕顏回過神來,“幹什麼?”
齊懋生笑道:“看你要不要和我加一點!”
顧夕顏望着炕桌上那碗燒得紅亮柔軟的豬蹄,連連搖手:“不用不用……我現在,最怕人家提吃!”
忍受着身體的不潔。吃着自己不喜歡吃地東西,幫孩子取了魏夫人喜歡地乳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齊懋生可都看在眼裡。
他不由道:“夕顏,等坐完月子就好了……”
懋生地聲音裡,有着幾份哀求地味道。
顧夕顏突然就覺得心裡酸酸的。
懋生又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要向她低頭。
“懋生,”顧夕顏含笑望着齊懋生,“我沒有覺得不好……就是有點不習慣。”
望着顧夕顏熠熠生輝的眸子,又想到那幾天她的煩躁不安。齊懋生有些不相信地道:“真的嗎?”
“真的!”顧夕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怕薰着你和孩子了……不讓洗澡,又不讓涮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一股子怪味……”
齊懋生失聲而笑:“你啊,我有時候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夕顏不由嘟了嘴。
這傢伙,一點都不懂……
齊懋生就揉了揉她的頭:“又嘟嘴,又嘟着嘴。我看暾哥和你這性子一模一樣,高興不高興地時候都嘟着嘴……”
顧夕顏不由哈哈哈大笑起來。
真的哦,齊懋生觀察得好仔細。
暾哥經常嘟嘴……
長得和齊懋生就象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暾哥,長大以後和自己一樣,高興不高興的時候都嘟着個嘴……那會是個什麼樣子……
顧夕顏望着眼前神色硬朗的齊懋生,不由捧腹大笑起來。
她磕磕巴巴地講給齊懋生聽,正喝着湯的齊懋生差點岔氣:“你那腦子就不行歇歇,一天到晚淨想些亂七八糟的!”
齊懋生還沒有吃完飯,暾哥就醒了。顧夕顏開始忙着給他餵奶。把屎把尿。
懋生端着碗饒有興趣地看着。
顧夕顏不由掩嘴而笑。
因爲是自己的孩子吧,所以不覺得有什麼吧!
暾哥吃飽了。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了,心情很好地睜着眼睛到處看。夫妻兩個逗了一會孩子,然後把孩子哄睡了,才梳洗上了牀。
齊懋生側身摟着顧夕顏,手就伸進了她的衣襟裡。
“懋生!”生完孩子,身上好象胖了很多,自己都覺得不好受,而且又是在月子裡……顧夕顏嬌嗔地捉住了他地手。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睡吧!”齊懋生親了親她的鬢角,“我明天就要去合縣了!暾哥的滿月禮,就讓繁生幫着主持吧!”
雖然知道齊懋生只臨時趕回來的,可知道了他具體要走的日子,顧夕顏心裡還是有着濃濃的失落。
她翻身摟住了齊懋生地腰,將頭埋在了他的懷裡:“懋生,你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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