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的眼晴眯了起來,一縷寒芒迸射而出,他把鎮江交給羅大綱處置,固然有拿羅大綱作個表率,對西征北伐起到激勵作用的心思,但更重要的,還在於知根知底。
羅大綱年紀大,爲人粗鄙,心思簡單,這樣的人,基本上不可能有威脅,相反的,王楓頗具才能,手下的兵將又來自於清軍降卒,對太平天國沒有認同感,換了他處在王楓的位置上也會另開爐竈,如果王楓再奪取了洪宣嬌的芳心,把洪宣嬌的力量納爲己用,這就太可怕了,況且王楓還是蘇三孃的義弟,蘇三娘也是個軍頭!
以前的王楓對於楊秀清來說,死活都無關緊要,甚至還因着蘇三孃的關係曾刻意拉攏,可這時,楊秀清真正對王楓生了殺意,一方面是與洪宣嬌有關,另一方面是對他構成了威脅,即使黃維江猜錯,但只要有一絲可能,這種人也非殺不可!
這一刻,楊秀清心如止水,暗自推敲,好半天才沉吟道:“你的擔心很有道理,這個人萬萬留不得,如果我再召王楓回京,你說他會不會回來?”
黃維江想了想,鄭重道:“王楓若回來,必然是任您揉捏,屬下以爲他不會不清楚,會尋找各種藉口再次推託,就算您下嚴令,他也未必肯回,若真是這樣,您的臉面何在?如何服衆?所以您若再召,恐怕唯一的結果便是出兵討伐。”
楊秀清點了點頭,嘆道:“這正是我舉棋不定之處啊,目前的情況你應該清楚,我天國西征北伐大軍合計五萬精銳已經開撥,天京留下的近八萬大軍,除去部分老弱婦孺與原天地會成員,幾乎都爲我東殿、北殿、翼王與天王直屬。
而王楓能在短短一個月內以三千多雜牌軍連敗許乃釗與洋人,並迅速壯大至席捲整個蘇南,可見必有非凡手段,我如果久攻不下,甚至於戰敗的話,不但我東殿立將分崩離析,甚至還會給向榮尋到機會,進而威脅到天京的安全,你可有什麼好的法子?”
楊秀清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那就是自己的直屬兵力捨不得用,怕損失太大影響到地位,蘇三娘則不用指望,她不可能與王楓爲敵,天王的軍隊他又調動不了,韋昌輝與石達開也不是傻子,憑什麼你楊秀清不出兵叫我們出兵?況且他們還未必願意對王楓作戰。
其餘如李開芳、林鳳祥、胡以晃、賴漢英等軍頭所屬的軍隊都派出去作戰了,羅大綱受江北大營牽扯,也沒法集中全力攻打王楓,更重要的是,向榮就象一根釘子釘在孝陵衛,令人寢食難安,所以說,天京空有八萬大軍,卻因着內部的矛盾重重沒法合擊王楓,這可難爲死了楊秀清。
黃維江等的就是這一刻,其實他給楊秀清分析的種種,連他自己都認爲發生的可能性不大,他的目地只有一個,打動楊秀清,然後把自己外放!
羅大綱自從攻下揚州鎮江之後,吃香喝辣,納了數十房美妾,日子無比逍遙快活,也羨煞了黃維江,再對比一下,天京過的日子就不是人過的,他受夠了!
說起來諷刺的很,嚴格執行私產入聖庫與男女別營制度的,就只有天京,黃維江也想往外跑,這不,機會來了,他想去蘇州呼風喚雨,作威作福。
黃維江拱了拱手:“東王,屬下願爲您分憂,去蘇州節制蕭王娘與王楓,監視其言行,尋找時機除去心腹大患!”
“哦?”楊秀清古怪的問道:“你難道不怕去了蘇州就回不來?”
一瞬間,黃維江的臉面佈滿了大義昂然之色,半跪施禮:“我天國經三年苦戰,剛剛現出了一統天下的希望,卻有人心懷不軌,意圖顛覆天國,豈能坐視?屬下雖明白此去九死一生,但爲天國大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況且屬下以爲,王楓剛剛得到蘇鬆太常,人心尚未歸服,他未必敢與我天國撕破臉面,屬下恰可與之虛與委蛇,推行我天國各項制度,至不濟,也要讓他納些錢糧上來,補充我天京聖庫!”
最後一句打動了楊秀清,蘇州太富了,誰都眼紅,他也想分一杯羹啊,黃維江弄不來沒有損失,弄來就是賺的,而且黃維江的分析還是挺有道理的,王楓根基不穩,不敢立刻與天京翻臉,派個人過去掣肘正當其時!
作爲自家親威,黃維江值得信任,雖然免不了會中飽私囊,可是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這個道理他懂!
“嗯~~”楊秀清點了點頭:“也罷,你既然一力主張,本王就成全你,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到萬不得己,不要與王楓撕破面皮,待我們緩過勁來再收拾他,介時記你全功,本王先進你爲東路檢點,授全權處置蘇鬆太常,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過來領了軍令便可啓程。”
一瞬間,黃維江的心都飛到了蘇州,那十里繁華,那輕唱着吳儂小曲的姐兒,無不撩撥着他的心絃,好在識海還留有一絲清明,於是趕忙施禮道:“屬下遵命!”
“去罷!”楊秀清揮了揮手。
黃維江深深一躬,面色平靜的向外走去,待出了東王府,就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叫,心裡也在狂呼:‘蘇州的美女們,金銀財寶們,你家黃爺爺來了!’
......
王楓讓女兵聯繫宋文澤找些人手與他一起去寶山,宋文澤雖不明其意,卻還是連夜找了十幾個手工匠作大戶,於次日清晨與王楓匯合,王楓暫時不解釋,領着衆人向寶山趕去。
由蘇州到寶山兩百里出頭,好在這些人都會騎馬,一路疾馳,於傍晚抵達了寶山,寶山的街景與繁華沒有任何關係,就是一個幾萬人口的小城鎮,但街面上賣菜的,做小生意,拉車的,各色人等應有盡有,令宋文澤等人禁不住的暗暗讚歎。
“你終於記着回來了,你把我當牛馬,擱寶山不管了是不是?”王楓正隨口介紹着寶山近況,盛宣懷卻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滿臉的幽怨之色,就像個怨婦。
王楓打了個哆嗦,後退兩步,叫苦道:“盛宣懷,我這幾天一點空閒都沒有,要說忙,我比你還忙,這幾位老闆都可以作證!”
“那是,那是!”宋文澤等人打着哈哈幫王楓說話,其實也不全是敷衍,這十來天,王楓與民盟軍戰士的辛苦每個人都看在眼裡,又不騷擾民衆,心裡還是挺佩服的。
“來,我替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武進龍溪盛家,也是湖北督糧道盛康的長子盛宣懷....”王楓又替他們互相介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