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殿選整個表情都僵硬了,額角汗如雨下,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副清晰的畫面,那就是自己被綁在柱子,周秀英咬牙切齒的拿小刀子在自己身上一刀刀的剮,沒多久,已經渾身鮮血淋漓,地面堆積起了一片片的碎肉!
“鍾大人,鍾大人,你怎麼了?”沈銘紹發現了鍾殿選的異常,忍不住問道。
“啊?沒事,沒事!”鍾殿選回過神來,連打哈哈搪塞過去,臉面卻白的象張紙片一樣。
“各位大人!”這時,又有一人奔入殿內,大叫道:“滿城的旗人已經收拾行裝離去了,出南門而走,看樣子是去杭州。”
轟的一聲!殿內再次炸開了鍋!旗人在蘇州的總數約有四五千,其中作戰人員一千多,雖然不算什麼,但值此非常時刻,這顯然是臨陣脫逃啊,帶了個壞頭,負面影響無可估量!
果然,那幾名織造局官員相視一眼,其中一人道:“難道杭州也有事發生?諸位,我等先行一步,去追問清楚!告辭!”
隨着話音落下,每個人均是匆匆拱了拱手,快步離去。
這幾名織造局的官員都是旗人,他們走了之後,殿內剩下的全都是漢官了。
“砰!”沈銘紹這才猛的一擊桌子,怒道:“天下究竟是我們漢人的天下還是他們旗人的天下?這倒好,髮匪鬧上門來,第一個開溜的竟然是旗人!連主子都跑了,蘇州還如何守?”
“沈老弟,少說兩句罷!”一名戶部官員苦笑道:“我們漢官若棄城而走,必受處分,可是旗人不同,大清就是他們的,他們是主子,誰來責罰?”
又一名工部官員接過來道:“王楓捉住漢官,好歹還向百姓打聽一下有無惡行,但捉住旗人那是必殺無疑,早兩個月前,江寧城破,滿城的旗人,包括老弱婦孺全被屠殺一空啊,旗人難道不害怕?哎~~兩百年過去了,整整十代人啊,旗人早已不復當年之勇,歲月如梭,大清朝已經兩百多年了啊!”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言下之意卻非常清楚,那就是大清朝快走到盡頭了,眼下的大清朝,土地兼併日益集中,貧富差距日益擴大,買官賣官明目張膽,上層貪污腐敗,底層生活困苦,各地盜匪蜂擁而起,這分明是一副生動的王朝末世畫卷!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身爲即得利益者,他們無力,也不想改變這一切,只盼望大清朝多撐一撐,要滅亡也是在自己壽終正寢之後,同時,出於對未知的恐懼,他們會瘋狂的利用權力來撈取好處,盡情享受大清朝的最後盛宴!
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不外如是!
也許官員中有個別明白人,但官僚系統已經整體腐爛,個人之力微乎其微,明白又能如何呢?更何況大清朝的吏治除了雍正那幾年,從頭到尾就沒清廉過,就像李鴻章晚年感嘆,大清朝是一扇破爛的窗戶,他只是個裱糊匠罷了。
“唉~~”陸續的,開始有官員陪着嘆氣,一股悲觀絕望的氣息漸漸升起,何俊立時把臉一沉,厲斥道:“夠了,這種話不要再提,但髮匪隨時會圍攻蘇州,旗人退得,咱們的確退不得,唯有精誠一致,或有擊潰髮匪的希望!
本官立刻給向大人修書,請求派軍增援,鍾大人,沈老弟,你二人也要多多出力啊,若是守住蘇州,朝庭必不薄待!”
其實鍾殿選與沈銘紹對於守城的信心幾近於無,一方面是綠營兵勇退化嚴重,欺侮諸如周立春、劉麗川之類的扛着鋤頭大刀的農民與地方幫會尚能勉力應付,可是對付髮匪這樣組織嚴密的軍隊,光看看綠營有多少人不戰而降就清楚了。
另一方面,還在於團練成軍時間太短,沒法發揮出戰鬥力,至於向榮的江南大營,本就兵力不多,又被許乃釗敗光了八千精銳,即使再派援軍還能派多少?
二人相視一眼,卻只能硬着頭皮道:“請大人放心,我等會盡力爲之。”
這話說的夠勉強,但何浚也沒有別的辦法,許乃釗的全軍覆沒的確是一個重大打擊,使得朝庭在蘇南的機動兵力喪失殆盡,偏偏洋人也損失慘重,短時間內騰不出手救援蘇州。
“都散了罷!”何浚無力的揮了揮手。
衆人紛紛告辭離去。
......
滿人棄城而逃,的確給蘇州造成了嚴重影響,大量的浙商、徽商與晉商,還有小部分的蘇州本地富戶也隨之逃走,市集迅速蕭條,再不復往日的繁榮景象。
不知不覺中,兩天過去了,這兩天裡,逃亡愈演愈烈,蘇州河裡船挨着船,蘇州往東南方向的城門均是車馬如梭,但王楓並未急於進攻蘇州,他需要穩定住太倉形勢,太倉三十萬人口,錯綜複雜程度遠遠甚於只有幾萬人的寶山與嘉定,而且蘇州的體量太大,當時蘇州的人口有四百萬,在太平軍攻佔南京之前,南京的人口卻只有六十來萬,足足是六倍以上的差距!
按王楓的計劃,是先蠶食蘇州外圍,取下常州、松江各府縣,在壯大實力的同時完成對蘇州的包圍,最後一舉克之!
雖然王楓暫時沒有動靜,可是屯兵不動更能給人帶來心理壓迫,太倉各級官吏被槍斃八千多人傳了開來,朱家橋鎮族長朱耀光由於組織鄉勇協助守城,落到抄家滅族的下場也傳了開來,這造成的最直接的後果便是,有些官員開始逃了。
第一個跑的是以青浦縣令李初祁爲首的青浦官吏,青浦縣距離嘉定也就百里左右,當初圍攻周立春,李初祁有份參與,這要是被抓到,鐵定活剮五百刀啊!
蘇州城池堅固,兵多將廣,鍾殿選尚能坐鎮蘇州,但青浦只是個縣城,兵力只有幾百,一旦被王楓圍住,除了自殺沒有第二條路,在李初祁的帶動下,逃跑就像雪崩一樣一發不可收拾,華亭縣空了,金山縣空了,奉賢縣空了,松江府空了,蘇州以下諸縣也空了,甚至都波及到了常州與下轄諸縣!
與官吏逃跑成風不同的是,綠營兵勇基本上沒跑,官員跑了最多是處分撤職,他們跑則是逃兵的性質,是要殺頭的,更何況他們不比官吏有錢有糧,跑到哪兒都能過,綠營兵勇也是窮苦人,跑出去即使不被朝庭通緝,但生計肯定沒了着落!
凡此種種,但促使他們留下的,最關鍵之處還在於王楓對綠營兵勇的優待傳了開來,有些心思活絡的,反而組織起人手,主動維持地方上的治安,擺出了一副等待收編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