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已經沒人再把盛宣懷當作一個十二歲的小孩了,就連盛隆都是一陣心潮起伏,近幾個月裡,他隨時觀察着民盟軍的一舉一動,除了個別方面看不懂,看不慣,基本上還是持認同態度的。
民間沸沸揚揚的有關王楓是第二個朱元璋的傳言,盛隆經過分析也認爲很有可能,對於大清朝,他是越來越不看好,可是王楓強擄走盛宣懷,又強索五萬斤糧食的行爲太過於惡劣,對王楓擺出好臉,他面子拉不下!
而對於盛宣懷,他雖然也挺自豪,表面上卻是臉一板道:“好了好了,纔出來做事就驕傲,我看你即使有成就也有限的很。”
盛宣懷吐了吐舌頭,乖乖的認錯:“祖父教訓的是,孫兒得意忘形了。”
“嗯”盛隆不置可否的向後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罷。”
“是!”女人們紛紛施禮告退,畢竟按規矩,她們是不能出面待客的,只是因着盛宣懷幾個月了纔回家一趟,所以過來看看。
但盛宣懷的兄弟姐妹並沒有走遠,而是拉着盛宣懷出了屋子,唧唧喳喳的詢問起來,盛宣懷自然是大加吹擂,盛隆也不理會,招呼衆人坐下,又命丫鬟奉了茶之後,便問道:“王司令貴人事忙,不知今日前來是爲何事?”
王楓呵呵笑道:“瞧盛老這話說的,我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首先是盛懷宣不敢回家,怕您老人家責怪。我只得抽空陪他過來一趟,其次嘛。。。。”說着。就站起來,深深一躬:“其次是爲那日得罪之處上門致歉。還請盛老與老夫人見諒。”
“唉”張氏嘆了口氣,無奈道:“王司令,那日你是有困難,我和老頭子事後想想也能理解,況且你並未對我們盛家做過什麼,或許反過來說,我們盛家還因你及時援手才避過一劫呢,該我們謝你纔對。”
盛隆捋須附合:“正是此理!”
“好!”王楓點了點頭:“那就恩怨過節一筆抵銷,接下來。我有幾件正事想與盛老商量,當務之急,便是令郎的去向問題,其中的利害不必我多說,我想請盛老寫封信讓令郎回家。”
盛隆沒有急於應下,而是捋着鬍鬚尋思了好半晌,才緩緩道:“我盛家在龍溪已生根了上百年,即使老夫願意不計代價遷走,恐怕王司令你也不會答應。現今宣懷已經在你手下做事,犬子再爲清庭效力的確不合適了,過一會兒老夫就寫信讓他回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不用多費口舌。王楓趕忙稱謝:“盛老深明大義,王某謝過了。”
張氏卻扯了扯盛隆,小聲道:“自古就有忠孝不兩全之說。康兒對朝庭。。。。不,是對清庭盡心盡力。恐怕未必願意回鄉。”
“誒”盛隆猛一揮手:“說成老夫病危不就得了?再是忠孝不兩全,老夫還不信連他老子臨死了都不來見面!”
張氏立時責怪道:“你這死老頭子口沒遮攔。哪有自己咒自己的道理?”
盛隆無所謂道:“說說怎麼了?我能吃能睡,寫字手不抖,這不好好的嗎?”
王楓跟着笑道:“盛老紅光滿面,精神矍鑠,活到一百歲我不敢誇口,但再活個二十來年不成問題!”
“是啊,是啊!盛老一看便是長壽之相啊!”沈銘紹與韓英傑雙雙誇讚!
張氏無語之極,沒好氣的挨個瞪了一眼!
盛隆今年雖六十有餘,卻腰背筆直,聲音洪亮,精神旺盛不下於壯漢,他顯然也有再活二十年的自信,呵呵笑了一陣子,就又問道:“王司令,第二件事是什麼?”
王楓鄭重的拱了拱手:“王某不才,請盛老與老夫人帶個頭移風易俗,剪去辮子,解開裹腳步!”
一瞬間,盛隆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收,張氏的眉宇間也現出了不快之色,屋子裡的氣氛陡然繃緊,盛宣懷的兄弟姐妹們,在外面都聽的清清楚楚,由於事關自己,紛紛停下喧鬧,扒着門框向內看去,其中以盛宣梅最爲緊張,她對裹腳布的痛恨可謂咬牙切齒,這一個夏天,腳上起水泡,紅腫,甚至腳指縫都有些潰爛,尤其是那火熱的感覺更是讓她徹夜難眠,如果不是被打怕了,她早解去了裹腳布!
屋裡屋外,靜的落根針都能聽到,王楓卻突然哈哈笑道:“盛老與老夫人不必擺出如臨大敵的樣子,我們一個個來,先從盛老開始,請問盛老,願不願意剪辮子?”
“這。。。。”盛隆雖然早就料到王楓有可能會提出這類要求,但他始終沒有作下決定,留了六十多年的辮子,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很是遲疑難決,半天不吱聲。
韓英傑不由勸道:“盛老啊,我們漢人在滿清入關以前何時結過辮子?兩百年前的慘烈您應該也聽說過吧?我江蘇省在明朝末年有一億兩千萬人口,但至雍正年間,才恢復到了兩千萬,您想想,有多少人爲了根辮子人頭落地?這是恥辱,也是血仇啊!
其實道理您都懂,只是一時難以割捨罷了,我們當時割去辮子後也有一段時間很不適應,可是現在,您看我們連長頭髮都不留,短髮打理起來既方便,利索又精神,頭皮還不癢了!”
沈銘紹也道:“別的府我不清楚,可是蘇州市留辮子的人已經很少了,這其中又以外來客商爲主,另外我再給您說說盛小哥,他是民盟軍的一員,而民盟軍不允許留辮子,那麼,他不留您的諸多孫兒卻留,這是不是不公平?自家人更是要一碗水端平,對不對?”說着,就轉頭向屋外喚道:“你們想不想把辮子割了?”
“想!”孩子們齊聲大叫,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盛隆,他們不僅對辮子沒有感情,還很羨慕盛宣懷的爽朗利索穿着,那挎挎響的皮靴,既威武又氣派,還有那大蓋帽,憑添三分精神!
盛隆一一看了過去,他自己是可以不剪,可是孩子們呢?在民盟軍的地盤上,又有盛宣懷的言傳身教,辮子還能留多久?
“哎”盛隆重重嘆了口氣,頗爲不捨的把辮子扯來反覆摸着,好半天才猛一招手:“拿剪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