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淡漠的聲音在高處響起,王小劍鬆了一口氣,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他估摸着越崢應該有點興趣,也沒有生氣，否則也不會遣散他人單獨留下自己。他望着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心跳越來越快，竟然說不出話來。
“說吧。”
王小劍回過神,腦中飛速地組織着語言,想着該如何讓對方相信自己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人。於是道：“其實我就是王小劍。”
對方沒反應。
王小劍正視着他平靜的眼睛,認真道：“我不是騙子。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不是騙子。其實我一直在後悔，那天我不該那麼傻，衝出來替你擋越明的劍，結果把你害慘了。你知道我這人沒什麼腦子，我很後悔。醒來之後我便覺得要糟，一直想找你。那天在趙國見到你，我很高興。”
他停住話，仔細地觀察着越崢的表情，想找出哪怕一絲的波動。然而沒有，那張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有淡漠，置身事外的淡漠。
王小劍有些空落落的緊張，心中滋生的恐懼不斷壯大，他的語速加快，音調也拔高了，“我真的是王小劍，我回來了，請相信我！我知道你的一切，你是燕國大皇子，六歲的時候被母親下了情人雪，然後上瀚海雲宗修煉絕情劍道。我是你從含晶殿求來的，可惜一無是處，只能拖你的後腿。爲了保護我，你去了幽羅山殺掉麒麟獸，用麒麟獸的皮甲爲了做的劍鞘。”
王小劍邊說邊觀察着越崢的反應，然而沒有，依然什麼也沒有，他繼續道：“那一次我受了重傷，你爲了求天靈玉和路長老大打一場，後來還進了輪迴盤，歷經艱辛將我修復。後來你回去借昭雲劍，那摩耶控制了燕國宮廷，那個那摩耶自稱是你的舅舅。你和你師父一起將他打跑，那一次你父親去世了。之後你被封爲越清王，掌管尹西十八郡，可你一次都沒去過。你的朋友有十方茂和冷蟬，冷蟬在一年前……哦不對，應該是十九年前被天古劍派殺害了，他的屍骨是我在芭蕉下發現的。十方茂想爲冷蟬報仇，加入了魔道，搶了琅邪劍逃走了。那次你受了傷，被懷恨在心的越明偷襲，是我……是我跳出來擋劍……”
聲音消失了。
王小劍已經說不下去了，望着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容，他莫名地感到寒冷，心口像破了個洞般，冷風颼颼地穿過。
他爲什麼沒有反應？
腦子裡盤旋的只有這一個問題。
他不信？
王小劍又扯住他的衣袖，力氣奇大無比，他艱難地說：“相信我。”
不知爲何，這明明用盡力氣說的話竟然無比虛弱。
“說完了嗎？”越崢問。
王小劍啞然，半晌道：“差不多……”
“回去吧。”越崢說。
王小劍一激靈，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連忙道：“你不相信對不對？我可以證明！”
“哦？”
王小劍說出越崢一些獨有的習慣，諸如三天睡一次覺，沒什麼娛樂愛好，衣服放在石室的哪個地方，曾經的石室上刻着些什麼……
“如果你還是不信，我可以馬上作一幅畫，q版的。”王小劍四下望了望，
然後他左右打量，從案几上發現了一張紙，可惜找不到筆，他可憐巴巴地對着越崢道：“借支筆唄。”
越崢轉身就走。
王小劍呆呆地看着他。
這完全和想象中不一樣！
他聽了這些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渾渾噩噩地回到天擎峰，他依然想不明白爲什麼越崢會毫無反應。
沒有理由。
如果他真的想找王小劍，必定會有反應的。
難道他根本就不想找了？
這麼一想便呆了，如果他不想找王小劍了，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想想也是，現在已經過去十八年了。十八年意味着什麼？可以讓小孩長成少年，少年長成青年，青年變老。哪怕是修真者，十八年也不是一個短暫的日子。
當年越崢是發了瘋地尋找王小劍，可那已經是十八年前了。再熱烈的癡愛也會被時光淡化，再鋒利的棱角也會被時光磨平，說不定他現在還會認爲自己當時很傻。
再說，當時自己和越崢的關係頂天了便是個親密陪伴的朋友，哪有值得懷念十八年之久的？
想着想着有些傷心，他翻來覆去地在牀上睡不着，直到窗外已經矇矇亮，便一骨碌地爬起來去井邊抹了把臉。
天色還早。
水盆裡的水漸漸平靜後，倒映出自己那張蒼白瘦削的臉。大概因爲一夜沒睡的原因，眼睛下面帶着一點黑，一看便不是很精神。
王小劍看着看着，那張臉忽然又換成了越崢那張毫無感情的臉，猛然一驚。
他忙伸手捧水朝臉上澆了澆，透骨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寒顫，繼而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他仔細思索着未來。
越崢不認自己，不知道他是不相信，還是覺得王小劍不重要，不管哪一個都令他沮喪。可他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千辛萬苦跑來空着手回去，而且他不相信越崢真的毫無留戀，要是他真的毫無留戀，十八年前也不會幹出那樣的事了。
對，是這樣沒錯。
想着想着又開心起來。
他想，如今之計靠認親是不行了，只好採用迂迴戰術，拜入他的門下，以弟子的身份從頭再來。
這樣想想挺不錯，越崢想得起王小劍最好，想不起來，自己也可以趁機接近他把他掰了，至少現在的自己是個人，而且還有修煉的捷徑方法。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掰男神之路如今有指望了。
越想越是，心中也歡喜起來。
天終於亮了，天邊幾絲金線翻滾，淺紫色的雲霞微微吐露，散發着勃勃的生機。
一轉眼便到了除魔大會，由於人太多殿裡裝不下，瀚海雲宗便在天雷鋒上開闢會場。天雷鋒是演武場，山巔被削成平平一塊場地，方圓足足有百丈，周圍還有幾個附峰簇擁，氣勢宏偉，場面壯觀。
開會那天人山人海，中心是各大門派主要人物，接着是內門弟子，最外圍是打雜的。王小劍沒那個功力擠進去，只能在外圍打轉觀望。
這樣的大會難得一見，哪怕瞧一眼也是好的。不過他想起現實中的那些大會，得出的結論是人越多的大會，越難商量出結果。
果不其然，大會連開了三天才敲定了大概。這次大會出乎王小劍意料的是沒有小說中描寫的明爭暗鬥、爭吵怒吼，也沒有暗自戕害、節外生枝，大家都是衝着抗魔而來，頗有些同心協力。
後來他從榮光口中得知，幾年前魔氣剛肆虐的時候各大門派確實並不齊心，後來魔氣擴散越來越嚴重，凡間瘟疫橫行，民不聊生，誰也脫不了干係，到如今才團結一致，共同抗敵。
王小劍恍然大悟，他就說嘛。
這時他心裡並未有多大波動，覺得剷除瘟疫、消滅魔道和自己這樣的小人物關係不大，他更在乎的是兩個月後的弟子挑選會，並暗自苦下功夫修煉清心訣，好讓越崢刮目相看。
他也沒想到天柱峰竟然在修煉清心訣，意外的同時又有些竊喜。那日他回來後榮光問過他天柱峰發生的事情，他撿了些不要緊的說，榮光聽了後頗有些慶幸，更加堅定道：“看來我料想得沒錯，跟着越長老不會有什麼大前途。”
王小劍不好反駁，默不作聲。
“他怎麼處罰弟子的？”榮光追問。
王小劍只好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榮光長嘆一口氣，“像是他能做出來的。”
王小劍忍不住問一句，“他真的會遣散弟子嗎？”
榮光盤腿坐在牀上道：“越長老本來便不想收弟子，十有八.九會遣散。”
“爲什麼？”王小劍未聽過這個說法，有些驚奇。
榮光道：“當年他當上正式長老的時候，宗主曾讓他收弟子入峰，雖然他因爲幹了糊塗事名聲有些壞，可依然還有很多崇拜者願意跟隨他。升任長老定然是要帶弟子的，宗主寵愛他未逼他，只是從旁勸導，兩年前他終於答應了，收了幾個弟子入峰，可答應得也勉強。如今他找到了機會，怕是要把天柱峰的人都遣光吧。”
王小劍關注了另一點，“越長老是什麼時候升任長老的？”
榮光想了想，道：“大概是他五年前吧。那時候他從密室出來，頭髮幾乎全白，可修爲卻增長到了一個恐怖的境界。你未見過他使出往生道，那威力足以開山裂石、翻雲覆雨，十里之內的所有生靈都會化作碎末。這個招式他只使過一次。”
頓了頓，榮光道：“我沒有親眼見過，只聽人描述。當時魔氣開始肆虐，有魔道的人出現滅一個小門派，屠殺平民，他便一怒之下使出這一招，徹底地消滅了敵人，可相對的也把十里之內的所有生靈殺死了。幸好當時那裡是戰場，平民們已經撤退到了百里之外才沒有造成傷亡，但裡面的花草樹木、鳥蟲魚獸均無一倖免。自那次之後他便沒有用過往生道，宗主也命令過他非萬不得已不能用。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加上他殺了迦樓王，便被升爲正式長老了。”
王小劍聽得入迷，“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榮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後來他便開始四處除魔，不經常留在宗裡。你好像對越長老很感興趣？”
王小劍剛想答是，忽然想到他對越崢存在偏見，要是說了恐怕要被煩很久，便道：“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
“總之，他確實強大，恐怕修真界修爲能與他相當的沒幾個，可他也是個很可怕的人，也絕對不是個好老師。”榮光似乎有點擔心，“你修煉勤奮，老師贊你出衆，十有□□在弟子選拔會上會被挑走，若是越長老挑了你，你可一定要拒絕。”
王小劍道：“比我優秀的人多了去，當務之急是要好好修煉，至於能不能挑上要看天意。”
榮光笑了，他笑起來竟然十分爽朗，“真是木頭疙瘩的想法，不過說得也對，現在想那些也無意義。”
“你看除魔大會要開多久？”王小劍轉移話題。
“大概還要幾天吧。”榮光道，“現在正在商定細節，分配任務。前段時間趙國那邊貌似開了魔窟，估計要在那邊多加人手吧。小黑，好像你是趙國人？”
王小劍點點頭。
“那邊的情形怎麼樣？”
王小劍想了想一路從趙國到衛國的情景，搖搖頭，“不太好……魔窟是什麼？”
榮光有些吃驚，“你竟然不知道魔窟？”
王小劍赧然，他空白了十八年，好多常識都缺乏。
榮光搖搖頭，“你這樣的人竟然也能上瀚海雲宗，真是老天垂愛啊。”
王小劍望着他。
“每隔千年魔便會重返人間，這個知道吧？”榮光在得到王小劍的確認之後繼續道，“人間有很多魔窟，用以儲存魔氣，若魔的封印鬆動，魔窟便會出現釋放魔氣，殘害人間。”
王小劍恍然大悟，“現在魔氣肆虐，就是魔窟釋放魔氣的原因？”
榮光讚賞地看了他一眼“確實如此。”
王小劍回想起來瀚海雲宗途中遇到的一切，又問：“感覺魔窟開放了很多……是不是魔要解開封印了？”
“你以爲呢？否則也不用開什麼除魔大會了。”
王小劍啊了一聲，總算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又仔細問了一下這十八年來發生的大事，填補自己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