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師煉器之法,各有絕學,通常狀況下,恐怕畢生也只有現在這個時候,才肯在人前公開煉製靈器。衆位修士坐在峰頂目不轉睛的看着百器臺上的黃品鑄劍師們當衆煉器,大開眼界,不知不覺中,便過去了十幾個時辰。
“這次的黃品弟子確實實力不錯。”掌門對着身邊的許長老和遊長老點點頭,語氣頗爲自豪。他們此刻正坐在件樹葉形法器的根柄處,懸遊在百器臺上方。他們身後,順着葉脈的方向,八個門派共同推選出來的十二位長老分爲兩排,背對而坐,裡面包括博山派此次派出的赫連長老、聞長老、李長老等三位長老。這方在百器臺上空遊移不定的淡綠色法器,便是評審席。
“嗯,”許長老點點頭,目不轉睛的盯着正在全力塑形的李憶年,“其中以蘇少白和李憶年兩人最爲惹眼。赤血石和金脊鱗,真是下了血本啊。”
遊長老也跟着嘖嘖有聲的感嘆,被許長老一提,想起前幾日管事弟子呈上來的腰牌更換記錄,猶豫着說道,“說起來,他們這批弟子,倒是有點奇怪。”
掌門聞言不禁側首,“怎麼個奇怪法?”
“他們這批四年多前入門的弟子,共有三十八名,其中綠品靈源力者有三人,黃品靈源力者有十人。以器火驗測的狀況來說,除了蘇少白之外,都尚屬正常。”遊長老捋着鬍子看向身邊的兩人。
掌門和許長老點點頭,面色皆有些微妙,他們當時俱都在場,誰能料到一年後,蘇少白竟能直接突破爲黃品器火!
遊長老見兩人點頭,便接下去,“三年前,婆娑鏡天開啓,其中二十位弟子隨許長老趕去至寶之地。回來後,蘇少白當即突破爲黃品。李憶年也緊隨其後,先是在半年後將器火提升至赤品,之後的一年多,他又進階爲橙品,直至月餘之前,器火終於踏進黃品之列。”掌門和許長老疑惑的對視一眼,目前爲止,都是他們已經知道的事情啊?而且,有兩位弟子得到大機緣,本就是門派幸事。
“可是,除去蘇少白和李憶年之外,和他們同去婆娑鏡天的二十名弟子之中,還有八位,也在三年間,將器火成功進階爲赤品。”遊長老面色慎重的說道。
許長老和掌門都微微有些愣怔,他們均已年過百歲,除去自身經驗之外,至少還另外目睹或者指導過數十位弟子的修煉,器火由白品提升到赤品,通常需要五到十年左右,低於五年者,就已經算作是天資極爲出衆的鑄劍師。
天降機緣者,自有例外。比如蘇少白,比如李憶年。
但同批弟子中還有八人在三年內突破黃品,就未免太過蹊蹺。這簡直就像,就像是……
掌門看着遊、許兩位長老,驚愕的道,“難道他們這些人,共同在婆娑鏡天裡遇到了什麼機緣?”
“我記得聽他們說過,此番進去,到達之處是片茫茫荒漠,除了黃沙空無一物,後來還是蘇少白和另一位弟子無意中發現埋在沙下的地寶,他們纔開始着力在沙下尋找。就是不知,他們這十人或者更多,到底是在何處共同得到了何種機緣?說起來,那個謀害同門最後被李長老按門派規矩斷掉靈根和器火,廢逐出山的林沛,也曾在裡面得到過件至寶。”許長老的表情也變得猶疑不定,普通狀況下,十人共同提早突破絕對不可能,只能是在婆娑鏡天裡出現過什麼機緣。
“看來這片荒漠倒是有些特殊。”掌門也贊同許長老的看法,對着兩位長老道,“此事事關重大,煩勞遊長老繼續注意他們這批弟子的狀況,我和許長老再探查下他們在婆娑鏡天裡的狀況,看看有沒有可循的線索。”
許、遊二位長老皆點垂首稱喏。
一花獨放難爲春,倘若萬紫千紅,可就是門派盛榮萬象更新之勢。果真會如此麼?三人心中,此刻都盤亙着碩大的問號。
博山派的掌門和長老們陷入沉思,百器臺上的煉鑄進程,卻如火如荼。
全場速度最快的是位穿紫衣的鑄劍師,他正在煉鑄件儲器,觀其外形應屬釵鈿步搖之類,已經進入最後的整器階段。最慢的是個矮胖的鑄劍師,此刻正在不停擦汗,他方纔崩了石,第二塊器石剛剛開始塑形階段。李憶年煉鑄的飛劍,逐漸能看出端倪,劍身修長從容,劍脊聳立如峰。他旁邊那位綠衣的鑄劍師煉製的舟形防器,塑形完畢正在刻陣。蘇少白的昆吾劍,尚在琢磨劍身上的火焰型鏤空槽紋。
疲累來襲,五峰上觀戰的衆人,也漸漸變爲沉默的狀態,他們尚且如此,何況鑄劍師。煉器,比拼的不但是器火和靈源力,還有耐力和精神力。稍有不慎,便會功敗垂成。
“噗!”一股濃重的黑煙自百器臺目前的最南邊冒出,有人失敗了!過了一會,濃煙中升起團綠色的光團,那是譭棄手牌後的放棄信號,立刻有博山派的弟子架着飛器過去,把那位鑄劍師帶出煉器室。這是全場第一位放棄的鑄劍師。衆人唏噓着,都極爲可惜的搖搖頭。
接下來的十個時辰裡,又陸續有十幾個煉器室冒起黑色或灰白的煙塵,然後升起綠色的光團,宣告放棄。
剩餘的一百三十幾人,仍舊聚精會神的專注在自己面前的靈器上,果然沒有受到絲毫打擾。看來這法陣隔斷外界的聲響,也是最大程度的希望他們在煉鑄靈器時情緒安定。
“刷”,一線白色水光自旁峰斜引,拱若長虹,越過西南邊的峰頭,落向百器臺。
“神通!”有人驚呼道,揚頭看着這道奇景,居然有靈器引來隔山之水。
那線水光抽爲蠶絲般的一縷,汩汩注入當中某間器室,衆人定睛細看,正是速度最快的那位紫衣鑄劍師。水光由隔山而來,陽光下七彩斑斕,源源不斷的涌進朝他面前那支步搖。
四周議論紛紛,眼下看來,這件完工的靈器,是場上目前最完美的靈器。
連微山匝匝脣,滿面讚歎,“居然有神通!”
“紫電青霜也有神通。”南宮昊淡淡的接道。
銀髮青年瞬間收聲,瞪着他家小徒弟,這孩子到底還有多少事情藏在心裡沒有倒出來!他眼珠微轉,想起一事,故作正色道,“昊兒,說起來,我好像看到你把當初那位儲物戒送給小白了?”
南宮昊眉心抽搐了下,故作淡定的點點頭。
“我記得你當初可是說,要永遠留着誰也不給的。”
“你記錯了。”南宮昊撇過頭去,拿後腦勺對着自家師尊。
“是嗎?”連微山拖長尾音,得意的打量着自家小徒弟英俊的後腦勺,看你還能撐多久。
就在他說這話的當兒,水虹收起,那紫衣鑄劍師的煉器室騰起道藍光,“當”,鐘磬響起。現場出現第一件完工的靈器。法陣開啓,負責初驗的外事弟子,傳聲而報,五峰俱都聽得清清楚楚,“扶搖派唐進霆,儲器步搖,赤品上等靈器,帶水屬神通。”
上等赤品!自帶神通,五座峰頭不禁歡聲如潮,興奮起來。唐進霆站在自己的區位上,躬身朝四面的掌聲作禮答謝。
百器大會的評比規則,煉器完畢的鑄劍師,按照靈器完成的時間,同類靈器兩兩比對,以品級和等級區分勝負,勝者繼續留在臺上,敗者離場,直至本類靈器的鑄劍師只剩下一人,就是最終頭名。若遇到同品同等的靈器,外事弟子無法評判,則會遞送到十二位長老的長老席,由他們共同評判,決定勝負。
又過了幾個時辰,陸續有三四十位鑄劍師的靈器煉製完成。最開始的那位煉製儲器的鑄劍師始終站在臺上,看來儲器的頭名,已經非他莫屬。此時已經到了第三天凌晨,離百器大會的截止時間,只剩下三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而開場最引人矚目的兩位,李憶年和蘇少白,都尚完成。
今天早晨的雲彩似乎特別低,而且紛紛朝蓮花谷附近聚攏,遮天蔽日。
“怎麼回事?”連微山擡頭看他,這動靜,似乎有點不對?這些雲彩,顏色怎麼像是晚霞似的,帶着紅光?
南宮昊也仰頭打量着四周涌來的異色雲朵,漸漸皺起眉頭。
樹葉形平臺上的諸位長老卻滿面欣喜,天色異向,神通之兆啊!就是不知道,這神通是爲哪件靈器而來!看看百器臺上的衆人,最有可能的,便是蘇少白和李憶年,兩人面前的黃?色器火熊熊燃燒着,都已經進入最後的階段。
雲彩中猛然炸出道亮光,恍若流星拖尾,朝百器臺直墜而去,最終划進李憶年的煉器室。
看來塵埃已定,神通已有歸屬,碧色平臺上的諸位長老點點頭。赫連長老和聞長老紛紛朝李長老拱手,以示恭喜。
半盞茶後,藍光騰起,鐘磬聲響。李憶年的飛劍,儼然已經煉製完成。
一柄修長的飛劍,靜靜漂浮在空中,劍身的線條舒展大氣,脊背聳立如傲峰,七顆星芒纏繞在劍身上,光芒閃爍,正是七星劍!
“博山派李憶年,命器飛劍,中等橙品,自帶流光神通。”負責初驗的外事弟子朗聲通報。
橙品!竟然是橙品!
不少人登時從座位上站起來。先前暫列命器第一名的那位,望着李憶年的方向搖搖頭,黯然離開了百器臺。
五座峰頭掌聲熱烈的響起,李長老面帶得色的點點頭,李憶年,果然沒令他和李家失望!李憶年也面帶笑意的朝四方躬身致意,直起身後得意的朝蘇少白的煉器室方向看了一眼,三年,他苦練三年終於沒有白費,等的就是現在這一刻。
正在此時,蘇少白的煉器室內,突然紅光大盛,一道光柱沖天而起,居然衝破了百器臺的法陣,光芒萬丈,直指九霄之上。
原本正在爲李憶年鼓掌的衆人不禁靜默下來,驚愕的望向那道光柱。碧色樹葉形平臺上的諸位長老也不例外,俱都是面色訝異,沒想到,兩人煉製的靈器會都有神通!
蓮花谷四周那些火紅色的雲朵紛紛朝那道紅色光柱涌去,爭先恐後的投進光柱,仿若泥牛入海,方纔還遮天蔽日的雲朵,轉眼間就都被那道光柱消融殆盡。待到所有的雲朵全部消失,那道光柱晃了兩晃,陡然收回煉器室內。
藍光騰現,法陣開啓,昆吾寶劍露出真容。單邊有刃,鋒脊光華湛湛,清冽如霜。俯視劍身,則如登崑崙之巔而觀望深淵,飄渺深邃,不可見底,刃似絕壁危聳,泛出冷厲寒光。劍身中間火焰形的鏤空紋路里,紅光躍動其中,恍若真焰。
“博山派蘇少白,命器飛劍,上等……”?負責初驗的的外事弟子頓了頓,不敢置信的又用手中的測石對着昆吾劍測過一遍,才繼續接下去,“上等黃品,自帶流火神通。”
全場譁然。他剛纔說什麼?黃品!同品神劍?
李憶年臉色猛的一變,什麼?他清俊的臉上出現猙獰之色,咬牙切齒的說道,“不可能!”論煉器,他比蘇少白早接觸許多,器火也已經如願以償的提升爲黃品,他求來家族的全力支持,辛苦努力三年就是等着現在當衆打敗蘇少白,拿到天奇門的屬契,他怎麼可能會輸!
碧色平臺上的許長老馬上站起來,朝那外事弟子道,“把那把飛劍呈上來。”
五座峰頭的人全都屏息以待,望着平臺上垂首查看的十二位長老。半盞茶後,長老們神色激動的朝許長老點點頭,確認了這個消息。李長老失望的坐回椅上,面色黑如鉛雲。
“博山派蘇少白,命器飛劍,上等黃品,自帶流火神通。長老席驗證無誤。”許長老對着諸峰再次說道。
黃品!能打造出同品靈器的天才!新手鑄劍師,技驚四座,五座峰頭上歡聲雷動,喜氣騰雲。
輸了?自己居然輸了?恍若在炎炎夏日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又似乎是被人一腳踹進萬丈深淵,遙遙望見碧色平臺上垂着頭的李長老,李憶年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無比,心裡那曾經砌得高高的平臺,瞬間土崩瓦解,向來神色靈動的眸子也失了光彩,他失魂落魄的眨着眼睛,喃喃自語,“爲什麼?到底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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