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石。”蘇少白心中想的,便是獸魄石。作爲鑄劍師,從踏進奇嶴之州開始,不,應該說從知道獸魄石這樣東西開始,他心裡就抑制不住的有了這個想法。知道獸魄石可以煉製爲器石之後,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
良右一揮手,衆人面前出現了張淡青色的桌案,上面整齊的擺放出五塊器石。
“我會放在這裡的,絕對都是最好的東西。”良右鼓着小臉自信的摸摸自己腰間的金帶,指着案上的五塊器石對蘇少白道,“你隨便挑。”
蘇少白的黑亮的眸子急劇收縮了下,連脊背都崩得筆直,目不轉睛的看着桌案。身爲專與器石打交道的鑄劍師,不用良右說他也感覺得到,面前這五塊器石,都是曠世珍品,便是四大奇石也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中間唯一那塊黑色的,烏漆墨黑,皮面反光,有點像煤。他見過獸魄石都是黑色的,所以他首先就盯上了這塊。奇怪的是,他在這塊器石裡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靈氣,更別說獸魄石裡那種奇怪的靈氣了,就像是個空掉的水桶。所以應該不是獸魄石。
再看其他幾塊,最左邊那塊器石是孔雀藍的顏色,表皮上閃着細微的金光,乍看之下就像雀鳥華麗的尾羽。第二塊渾身火紅,晶瑩剔透,形狀宛若睡蓮,層疊有致。第三塊就是黑色的那塊。第四塊呈淡黃色,水地油光,半透明的石身裡帶着雲霧狀的石絮,如同黃翡翠的原石。最右邊那塊是透明的,比玻璃還要清澈,周身一**的散出波紋樣的金光,光影擴出數寸方纔消散。蘇少白抿抿嘴脣,這塊很眼熟,對了,和他在婆娑鏡天的q般恐龍先生家裡費很大力氣挖出的那兩塊天材級別的器石几乎完全一樣。
“道兄,這塊是獸魄石麼?”蘇少白指着那塊黑色的器石,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跟良右確認一下。
良右歪着頭,包子臉皺成一團,苦惱的盯着那塊器石,“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桌案邊的另外三個人都愣了愣。
“有些事情,我暫時還想不起來。”良右無奈的扁起嘴角,而後又仰起頭拽着蘇少白認真的道,“但是這五塊器石肯定都是頂好的,我保證。你選哪一塊都不會吃虧的。”黑亮的大眼睛緊緊盯着蘇少白,生怕他嫌棄似的。
蘇少白忍不住摸了摸他頭頂,“我知道,反正還有一年的時間,你幫我仔細想想。到時再選也不遲。”他原本還想問問那塊透明器石的事情,那是現在也不用開口了,肯定也是不記得。“對了,你到時可以帶我們離開這裡麼?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在門外困了很久了。”
“好!”良右點點頭。方演、蘇少白和南宮昊心內俱是鬆口氣,再過一年,他們就能出去了。
這功夫良右已經雀躍跳到牛奶背上,騎馬樣的拽着它的頸毛,頤指氣使,“走,先去那座宅子。”
牛奶不舒服的抖了抖耳朵,知道自己不是背上那個混世魔王的對手,只得哀怨的用藍色的大眼睛望望蘇少白,朝着樹林中間那座宅邸邁開步子。
蘇少白愛莫能助摸摸牛奶後腰上柔軟的被毛,乖,你就堅持會兒吧,回頭給你煮好吃的補補。
“道兄,待會兒我能回林子裡來看看麼?”南宮昊望着樹上那些劍痕,琥珀色的眸子裡帶着些熱切之意。良右明顯不是劍修,林子裡的痕跡應該不是他留下的。只是,這些劍痕對他來說不啻於另一種形式的劍笈,自然要與林子的主人打招呼,至於能否參悟得到,那就看他的能力和機緣了。
良右正興高采烈的蹂躪着牛奶的耳朵,聞言看了看南宮昊,包子臉瞬間變得一本正經,“你想參悟那些劍痕?”
“對。”
“算你識貨。”包子臉又變回原樣,眉飛色舞的給白毛團子添亂,算是默許了。
宅子裡竹林幽徑亭臺軒石一應俱全,只是空無一人,看來,這偌大的地方,平素裡都只有良右自己。
“你們兩個住那邊。”良右坐在牛奶背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指指東邊廂房似的地方對着南宮昊和方演說道,而後回過頭,看着蘇少白,又揪着牛奶的頸毛,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你和它,跟我睡一間好不好?”
“他跟我睡一間。”南宮昊淡定的插了一句。
蘇少白:………
方演:………
良右鼓着包子臉鄙視的看看南宮昊,那麼大了還不敢自己睡!氣呼呼的拽着牛奶的頸毛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不論如何,三人暫時在良右的宅邸安頓下來。當晚,南宮昊便迫不及待的去了樹林一趟,方演見南宮昊如此重視,便也跟着研究起來。
蘇少白則留在屋內修煉。他在青品盤亙良久,遠遠超過以往,雖說修爲進境之事本就是越來越難。但這次簡直就像是隔着天塹鴻溝似的,讓他有種跨過此境遙遙無期的無力感。白天的那絲頓悟是他數年來難得的體悟之機,突破的機緣,或許就在於此。
肉眼如窗,心眼如境。
破錶相虛化,方臨其境。
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
順着那絲體悟,他隱隱意動,元嬰臺上的小人也在與他同時閉目苦修,他們距離境界突破,只有一步之遙。
一年的時間,猶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方演順利突破爲金丹後期。由於良右的極力挽留以及南宮昊和方演還未完全參透劍痕,他們又多住了半年。
一年半後,他們終於決定離開。關於器石,良右仍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蘇少白猶豫良久,與南宮昊商量過後,最終還是選了那塊黑色的暫時感覺不到半點靈力的器石,畢竟這塊器石是其中唯一一塊看起來可能與獸魄石有關係的,至於到底怎麼用,還得日後再研究。另外,他參照方演的滾星帶,給自己好南宮昊也煉製了兩條,因爲暫時是空的,沒收集到獸魄,滾星帶看起來暗沉的很,半點沒有日後光華璀璨的樣子。
哎,早知道應該當初在幫上官家守護城鎮的時候就收集的,那麼多的異獸魂魄收下來,金主大人的滾星帶估計得長到在腰間纏十圈依然曳地。蘇少白想象着南宮昊的滾星帶拖到地上的滑稽樣子,彎了彎嘴角,總覺得,這樣的情形不會太遠。
良右依依不捨的帶着他們自山壁角落一條通道走出去,半晌之後,他們終於走出困頓將近八年的地方。
冬日暖陽下,積雪消融,零星的覆蓋在荒草廢石之上。方演舉目四顧,看着那些似曾相識的碎石,這裡居然還是那處光柱陣的範圍。這孩子,就算不送出萬煞谷,好歹也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吧。方演暗自發着牢騷。
良右鬱鬱寡歡的扁着嘴巴,死死拽住蘇少白的袖子和牛奶的頸毛不肯鬆手。
“你既然那麼捨不得我們,不如跟我們出去得了。”方演看着良右,眸子裡精光閃爍。無論發生什麼事,良右肯定會幫蘇少白,幫蘇少白就是幫他,他們安全走出萬煞谷的機會就更大了。
“可是……我還要修煉。”良右鼓着包子臉苦惱的搖搖頭,方演不禁被噎住了。一年半的時間裡,除了埋頭苦吃和折磨蘇少白的那隻靈寵,他就沒見這位幹過正經事,更別說修煉了。
“不如這樣,道兄若是哪天想我們了,就再來找我們。”蘇少白蹲下身,摸摸良右的頭。陽光照在他俊朗的臉上,溫煦如春。良右應該和青越寒衣那兩位前輩一樣,只是截當初的渡劫大能留下的靈識,千萬年後,懵懂醒來,作爲修士的執着,就算諸事皆忘,修煉依舊刻在他識海深處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會想我麼?”良右眨眨黑亮的眸子,死死盯住蘇少白,一滴眼淚順着他凍得紅撲撲的臉頰滾下去,在陽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芒。
“會。”蘇少白幫他擦掉臉上的淚水,“道兄,我家鄉有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我記住了。”良右板着小臉點點頭,自腰間金帶摸出那塊黃翡翠樣的器石珍惜的塞在蘇少白手裡,“送你。”
蘇少白推回給他,“道兄,你肯帶我們出來已經幫了很大的忙。”用吃食換人家的器石,他已經佔了天大的便宜。
“收下。”良右惱怒的把那塊器石丟進他懷裡,身形一閃,眨眼就在他們眼前消失了蹤跡。
“走吧。”方演聳聳肩,率先踏步朝外走去。
“轟!”他剛走出兩步,白色的光柱沖天而起,氣箭橫衝直撞的朝他們三人兩獸疾射而來,陣法又被觸動了。
南宮昊不動聲色的護在蘇少白旁邊,化劍氣爲屏障,又擡眼看了看四周的狀況,對着前面的方演道,“朝西走,最多兩柱香的時間,我們肯定可以衝出這塊地方。”
方演點點頭,踏上飛劍打頭陣。南宮昊的赤霄劍緊隨其後。
衝出光柱陣,立刻有兩隻飛獸朝他們飛過來,即便是冬日,對它們似乎也沒有什麼影響。谷內光景依舊,近八年的時光幾乎並沒有在此地留下痕跡。
劍光飛閃,那兩隻飛獸隨即掉落在地上。蘇少白似乎看到兩點淡藍色的熒光飛進南宮昊腰間的滾星帶。
遠處更多的飛獸聞風而動,黑壓壓的如同大片烏雲,朝他們的方向疾涌過來。
“好。”南宮昊看看腰間亮起的那點瑩芒,又望向那片飛獸,劍意盛放,眼中帶着志在必得的光彩。他身後的蘇少白也取出無影弓,如果只有自己的滾星帶是暗的,那未免也太難看了。
他們與那些一批批涌來的飛獸激戰了將近四個時辰,地上躺滿了無數飛獸的屍體。牛奶和白隼在躺倒的飛獸間跳躍着,挑揀順眼的靈珠吞吃入腹,半點都不浪費。
“方演你帶路,我們按照來時的方向殺出去。”南宮昊四下看了看,對着方演道。既然進來時受到的攻擊並不猛烈,還是原路出去穩妥些。
方演點點頭,二話不說的踏起飛劍。蘇少白收起無影弓,垂頭看看,南宮昊腰間的滾星帶,已經繞着腰間將近一圈。自己滾星帶的亮光部分,卻只有寸許長短。差距果然還是太懸殊了。
他們一路斬殺掉不少攔路襲擊的飛獸,又破了一處陣法,當萬煞谷邊緣已經在望的時候,有股極強的殺氣急追而來。蘇少白擡眼望去,冤家路窄,看那幾只巨型飛獸的樣子,十有**就是當初把他們逼近光柱陣的那幾只。
“怎麼辦?”方演顯然也認出了這幾隻飛獸,聲音裡帶着幾絲惶恐。但終究沒有像當初那樣直接逃開。以他們的速度,未必能趕在這些龐然大物前頭飛出萬煞谷。
“戰。”南宮昊劍眉揚起,冷冷盯住最前面那隻。劍意之道,迎刃而上,以攻爲守。只有成爲天下至剛,才能讓萬物避其鋒芒。
“可是,有七隻。”看着對面的巨獸亮出黑亮的爪子,方演緊張的嚥了咽口水,未戰先怯。如果只有一兩隻,他還可以勉力一戰。
“我六,你一。”紅光閃動,流火如劍穗般拖綴在飛劍後面,南宮昊的赤霄劍已應聲而出。方演只得硬着頭皮跟上去。蘇少白站在自己的飛器上,也引弓如滿月,瞄準飛在最前面的那隻。
金色的雷光隨着赤霄劍不斷落在那些飛獸身上,瞬間就將前面的那兩隻飛獸劈斬在劍下。正是南宮昊將樹上的劍痕與驚雷劍融合後的成果,配上他如今大乘初期的修爲,威力驚人。
跟着後面的方演深吸口氣,於劍術修煉一道而言,南宮昊簡直就是個妖怪。
長劍御風,劍意游龍,風雲叱吒,雷光霹靂間,剩餘的幾隻飛獸也在盞茶之後斃命。看着南宮昊衣袂翻飛,萬夫莫敵的姿態,方演暗暗下定心思,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與南宮昊爲敵。
八年後,三人帶着一禽一獸,終於踏上萬煞谷的邊緣,瀝血而出。
“我們去哪?”方演轉頭問南宮昊。
南宮昊默默瞥了眼蘇少白,而後蹙眉看向方演,“鬥器大會,到底比的是什麼?”
“鬥器大會是每十年一次的修士大會,因爲以門派爲單位參加,基本是五人成組,比鬥修爲和功法,最終獲勝的人可以爲門派贏得一塊獸魄石。”方演知道他是對獸魄石感興趣,但他們目前只有三個人。這屆的鬥器大會,他沒記錯的話,倒正好是在今年的三月。
五個人?南宮昊皺起眉頭,不是單打獨鬥的比賽?“五個人才能得到一塊獸魄石?”
“對。”方演點點頭。“雖然散修也可以參加,但是,除非我們能保證三人全勝,否則,必須得再找兩個人組隊,這樣贏的機率多一點。”南宮昊再厲害,也只能保證他們一局的輸贏。
“可以一人獨戰麼?”
“不行。這本就是以門派爲別的。”
“算了,我們還是想找個地方休息下,餘下的事明日再說吧。”蘇少白看看微起的晨曦,他們鏖戰了一天一夜,鬥器大會的事情可以稍後再商量。
“我記得萬煞谷西邊有個盛來鎮,來往的修士不少,我們不如去那邊。”方演提議。
南宮昊和蘇少白都沒有異議,幾人踏上飛劍飛出不足千丈,“等等。”一聲清脆的童音從他們背後傳來。
“良右?”蘇少白驚愕的轉過頭去,晨光中,一個紅袍金帶的孩童正自他們身後趕來。
良右落在蘇少白身側,一手熟門熟路的揪住牛奶的頸毛,一手拽住他,板着小臉道,“你說的,我想你就可以來找你。”
可是這才一天啊?蘇少白無語凝噎。
“我要跟你出去看看。”良右鼓着小臉仰頭望着蘇少白,晨光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鍍上層溫柔的金邊。他昨天想了一天,既然別人在外面也可以修煉,他爲什麼不行?
“第四個。”南宮昊淡淡的勾起脣角。
包子被拐帶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