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離太平莊有段距離,說遠不遠,走過去得半個多時辰,蔣媽媽昨晚想了想,怕兩個孩子受不住,還是決定帶他們搭着相熟人家的驢車結伴去趕集。
車主姓李,是個三十多歲的精瘦漢子,拎着鞭子坐在前面趕車,李家媳婦坐在車頭另外一邊,頭上包着塊杏色的碎花帕子,在村婦里長得算是眉目清秀,天生熱絡的性子,平日裡在路上遇到也常跟蔣媽媽打招呼,見兩個孩子上車,二話不說就從懷裡的帕子裡摸出兩顆長得像山楂的紅果子遞給他們。蘇少白嘗試性的咬了一小口,酸中帶着點甜,很好吃。
李家媳婦笑着追問,“好吃吧?我們自己家的牙果樹上摘的。”蘇少白和蔣莫玉都連着點頭道謝。
驢車上的位置不大,約莫也就能坐下四五個人,此刻除了蔣媽媽他們三人,還有位搭車的婦人,夫家據說姓沈。那婦人四十歲上下的樣子,顴骨很高,黑瘦的臉上佈滿深深的皺紋,蘇少白隱約記得似乎跟她打過幾個照面,應是住在蔣家左近的鄰居。她也帶着個籃子,直接挎在臂上,沒跟蔣家的籃子放在一起。大概是蘇少白臉生,她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遍纔開口,“蔣家的,這位是?”
蔣媽媽似乎跟她也不熟,摟着蔣莫玉的肩膀半含着笑容應道,“那是我外甥,也在北峰做礦工的。”
那婦人羨慕的看看蘇少白,“這孩子命可真好。” 又把目光調轉到他身邊放着的籃子上,“你們今天這是要去賣魚?”
“嗯,孩子們昨天瞎胡鬧,抓到兩條魚,非要拿去賣,就依着他們了。”蔣媽媽淡淡的答道,不失禮數,也不太親近。
許是聽出蔣媽媽敷衍的意味,沈家的婦人也失了興致,漸漸打起瞌睡。倒是坐在前面頭上包着杏色帕子的李家媳婦,時不時會回過頭跟蔣媽媽聊兩句,蔣媽媽對她明顯熱絡許多。
到了市集,三家人約好碰面時間,就分開行動。那沈家的婦人提着籃子徑自往市集東邊去了,顯然是十分熟悉。
蔣媽媽帶着他們兩個好不容易纔找到處寬闊的角落,準備先把魚賣掉再帶他們逛市集。可惜他們站在那裡呆立許久,卻乏人問津。蘇少白觀察一會纔看出門道,這裡之所以寬闊,就是因爲人流大多在前面的肉攤處折返,會走到這裡人極少。再加上蔣媽媽和蘇少白都是麪皮極薄的人,不好意思叫賣,因此,一炷香的時間裡,走到他們這個偏僻角落的看上兩眼的人只有三五個。倒是有兩位問過價錢,聽到蘇少白賣二十個銅幣一斤,嫌貴,搖搖頭就走了。別說那兩位,蔣媽媽都被他報的價格嚇到,這魚賣二十個銅幣能有人買?蘇少白卻很堅持,物以稀爲貴,他的貨也少,就是一錘子買賣。剛纔走過來時他看過,也有幾家賣魚的,蔣家之前吃的那種手指長的,賣三個銅幣一斤,還有種看着像草魚的,約莫兩斤重,一條賣二十個銅幣。這魚絕對比草魚好吃幾倍啊。再說,最後真賣不出去再降價也來得及。
眼見太陽升起來,蘇少白也開始着急,抓起條黑魚尾巴就倒拎起來,開始叫賣,“賣魚哦,新鮮的野生肥魚!”
清脆的童聲瞬間吸引來數道目光,蘇少白立刻漲紅了臉,勉強挺直脊背,繼續高舉着魚喊道,“來,各位大叔大嬸,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最新鮮的野生肥魚!”
一旦開口,他就發現其實叫賣這件事也沒那麼難,立刻就有幾個原本準備轉回去的莊民朝他們這個角落走過來。只是問過價錢,都遺憾的搖着頭走回去。
“後生仔,能便宜點不?”又有五六個人問了價錢離開後,終於有個帶着孩子的豐腴婦人站住腳跟他砍價。
“嬸子,這魚是我昨天晚上纔在扶爐山下的潭水裡抓的,你看這個頭和水光,肯定沾着仙主們的靈氣才能長得這麼好啊,買回去給全家燉煮兩吃,絕對補人!”蘇少白開始滔滔不絕的進行推銷,甚至不惜利用仙主。
又有個穿長褂的國字臉男人走過來,打量着他手裡的魚,頗感興趣的樣子。“你說你這魚是在哪裡抓的?”
“就在扶爐山東邊山腳下的深潭裡,旁邊還有道特別漂亮的瀑布。”蘇少白不疑有他,隨口答道。
“你是說星光瀑布?”
“星光瀑布?”蘇少白皺眉想想,這名字倒的確挺適合那道瀑布的。“可能吧,我不知道那個瀑布叫什麼名字。”
男人蔑視的打量着他,“你說謊,黑水潭裡有百年蛟蛇,就憑你,下水就被生吃活吞了。”
“你是說那條額頭上長角的怪蛇?我去的時候它已經死了。”蘇少白怎麼會看不出對方的輕視,只是他也有些習慣了,懶得與人置氣。在這個世界他可不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廢柴麼,沒關係,人只有認清自己才能走得更遠,就算是廢柴,他照樣要把自己和蔣家母女照顧得好好的。
那國字臉的男人面色一凜,激動的抓住蘇少白的手腕,“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
“好,你這四條魚,我出四百個銅幣全買了!”國字臉的男人開心的說。
這幾條魚都在四斤左右,四百個銅幣肯定是多給。蘇少白肯與他搭話這麼久,也是看出這男人的穿着比大部分逛市集的人都好,說不定是個大客戶,沒想到真的賭對了。
“呃,您先等等,這位嬸子先來的,”蘇少白轉向剛纔那位微胖的婦人,“嬸子,您要的話,我還是賣給您一條。”
胖婦人咬牙道,“你給我稱條吧。”
蔣媽媽在賣肉的攤位借來桿秤,挑小的給胖婦人稱了條,三斤六兩,蘇少白只收她七十個銅幣,那婦人要再給他兩百個鐵幣,他沒要,直接把草繩串好的魚遞給她。不過,蘇少白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還有種零錢是鐵幣,100枚鐵幣可以換一枚銅幣。
國字臉的男人站在一邊看着他忙活,這後生倒是有點意思。
“大叔,還有三條,一共三百個銅幣。”蘇少白麻利的將剩下的三條魚串好,遞到國字臉男人的面前。
“好。”他點點頭,拎出三串銅幣放在蘇少白手裡,銀貨兩訖,接過魚興沖沖的走了。
蔣媽媽收拾東西,蘇少白去賣肉的攤位還秤,看到案上擺着的豬肉,饞得直流口水,“叔,這排骨怎麼賣?”
“十一個銅幣。”肉攤的老闆正在給另外一位顧客剁豬蹄,瞄了一眼蘇少白指着的肋排,和氣的答道。
“這個和這個呢?”蘇少白指指肥瘦各半的後腿肉和精瘦肉。
“八個銅幣,五個銅幣。”
“板油和豬骨呢?”
“十個銅幣,三個銅幣。”
“五花肉和裡脊呢?”
“都是七個銅幣。喏,還有這下水,跟棒骨一樣,三個銅幣。”賣肉的老闆也不惱,連着旁邊的下水價格都告訴他了。那裡面肝、腸、肚都有,就那麼混放着。
板油的價格有點嚇到蘇少白,居然和肋排差不多等價。不過後來他就想明白了,莊民們的生活大同小異,肚子裡肯定都缺油水,所以豬板油和肥肉多的肉就比較貴,瘦肉最便宜。難怪剛纔那麼多人問過魚的價格又走掉,他那一條魚最少可以吃六七斤排骨啊!
“老闆,麻煩你給我稱一斤板油,兩斤五花,一斤精瘦肉,兩斤豬骨,一斤下水。”
“後生仔,你不回去問問你媽媽?”肉攤老闆看這小孩長得漂亮可愛,問價格的樣子又像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所以做着別人的生意也沒冷落他。但見他一口氣要買這麼多東西,趕緊善意的提醒。
“老闆,麻煩你按他說的來一份。”蔣媽媽原本跟蔣莫玉站在原地,等了半天沒見蘇少白回來,就牽着小姑娘來找他。
見大人說話,肉攤老闆爽快的應過一聲,就忙活起來,最後總共是四十個銅幣,稱好後老闆還多塞了兩根棒骨給他。
把籃子裡原本墊魚的野草清理乾淨,豬肉作爲第一道戰利品放進去。蔣家三口人開始在市集閒逛。沒逛出二十步,他們又買到幾斤土豆、冬瓜、胡蘿蔔和青椒,這裡人的叫法自然不一樣,蘇少白一時間記不住,就看長相用手指頭點,價錢大都在幾十個鐵幣,非常便宜。蔣媽媽由着蘇少白買,並不阻攔。蔣莫玉卻對胡蘿蔔和青椒表達出特別明顯的厭棄,嘴巴噘得都能掛油罐子了。某人堂而皇之的忽略她無聲的抗議,這麼小就挑食可不行。至於他自己討厭的芹菜和蔥之類,他卻半根都不肯買,典型的嚴以律人,寬以待己。
怕家裡沒辦法儲存,蘇少白也沒敢多買,哎,可惜沒有冰箱。這個時候他還是很想念現代化社會的。
沒走幾步,是處賣甜點的攤子,薄荷綠的豆糕,深紅色的棗糕,淺紅色的山楂糕,奶白色的核桃仁雲片糕,花花綠綠五顏六色擺了二三十種。蔣莫玉咬着指尖都擋不住自己粉色的小舌頭,像只小饞貓。
拿她沒轍,蔣媽媽讓她自己挑選出喜歡的五六樣口味,稱了一包。小姑娘開心的非要自己抱着,蔣媽媽怕她撞到人把點心摔碎,好說歹說才把裝點心的油紙包拿過來放在籃子裡。
蘇少白預計的購物清單,是豬肉、白麪、稻米、青菜,總之全是吃的。至於其它的就看蔣媽媽和蔣莫玉的意思。他迫切的想要改善家裡的伙食,吃的好才能打好身體的底子。他想念肉,想念新鮮的青菜,想念包子。如果可以,他甚至還希望能給蔣莫玉烤個麪包什麼的。可惜這裡沒有烤箱,想做西點簡直是癡人說夢。
甜點攤子旁邊是家賣乾貨的,蔣媽媽站住腳挑出兩把粉條和一串幹辣椒,蘇少白又稱了點幹桂花,他琢磨着,蔣莫玉愛吃甜食,待會再買點糯米粉和澄粉,可以抽空給她做點好吃又好看的桂花糕。到此爲止,籃子已經塞得滿滿當當。
集市遠比蘇少白想象的熱鬧,賣的東西也是琳琅滿目,五花八門,但大多還是以莊民們的日常生活吃穿用品爲主。轉過賣乾貨的區域,蘇少白居然看見個買彩紙的攤子,走近點才發現,似乎是符紙,十幾張顏色各異的寸許長薄紙,描畫着扭曲難辨的圖紋,整齊的壓在攤子上。當中缺掉幾張,應該是已經賣掉的。
蘇少白好奇的站在攤子前面。“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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