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九曲迴廊,穿過月洞門,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個清雅的所在,那裡種着許多藤蘿、鳶尾花、菟絲花等等許多藤科類的植物。
門口掛着一塊石匾,上書:驚鴻館
雪靜笑道:“這個名字有趣,‘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啊!”
雪綾道:“應該是這個意思吧,是翩翩自個兒取的,說她特羨慕前朝的洛神,所以起了這個文縐縐的名字,你瞧我這府裡要麼是暢飲軒,要麼是騎射苑,哪裡有這文縐縐的名字?嵐兒的脾氣最像我,相公也最喜歡她,那邊叫做什麼‘聚義廳’,裡面十八般武器都有,我喜歡去那邊,翩翩卻是像咱們江南的溫婉女子,這裡的陳設都是從海船上運來的,我聽得翩翩常常嘲笑她姐姐,說她要做女大王呢!”
雪靜想到後世人都欽慕的那個洛水女神,真的和翩翩沒有一毛錢關係,也不知道翩翩是怎麼厚着臉皮把自己比作了洛神,唉!超級自戀狂啊!
一出小小的院落,花木扶疏,小丫頭小螺捧了藥出來,見到國公夫人和皇后娘娘趕緊施禮。
雪綾問道:“三小姐怎麼樣了?”
小螺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小心翼翼回答:“睡醒了後吃了藥,已經無大礙了。”
“嗯,我們去瞧瞧她。”雪綾對着雪靜苦笑。
一副銀紅軟煙羅帳子掛在內室,翩翩倚在牀頭,靠在大引枕上臉色蒼白。
雪綾看到女兒這般模樣禁不住心疼:“翩翩,你好些了嗎?你姨母來瞧瞧你了。”
本來麻木的神情在聽到“姨母”二字,秦翩翩明顯瑟縮了一下。她擡起頭,目光裡摻雜着憤恨、嫉妒和恐懼,令侍立在皇后身後的青竹蹙眉,這個小蹄子,竟然還敢怨恨皇后,昨夜看來在秦家門前的游泳池裡喝的水太少了!
雪綾哪裡看不懂女兒怨毒的目光,她微微躊躇,強笑道:“翩翩,藥喝下去怎麼樣呢?”
“不怎麼樣!”翩翩冷冷地回了一句。
雪靜此時笑吟吟地過來道:“翩翩看來不喜歡喝藥,倒是喜歡喝加了料的女兒紅了?”
秦翩翩看着皇后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氣苦,不由冷笑道:“那又怎麼樣?要是姨母昨夜裡不趕來,說不得我以後就得喊你姐姐了!”
“啪!”的一聲,秦翩翩的臉上多了一個手掌印,卻不是雪靜出手,而是青竹冷冷地拿出帕子來擦擦自己的手。
“你一個賤婢,憑什麼打我?”秦翩翩怒吼,不過,看到青竹嫌棄的樣子,她突然想到昨夜正是她拎着自己的脖頸一把丟進了府前面的游泳池,不由氣焰低了下去。
“翩翩,不許對皇后無禮!”雪綾看着面帶寒霜的青竹姑娘,再看看一臉平靜的雪靜,她趕緊呵斥自家的小三,她終於記起雪靜不但是自己的妹子,翩翩的姨母,更是大漢的皇后。
雪綾轉過臉面帶歉意對着雪綾道:“皇后娘娘,翩翩她發燒昏了頭,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孃親——”翩翩見到孃親雪綾偏向着雪靜她們說話,不由紅了眼圈,“她們欺負人,這可是在我們秦國公府!”她狠狠地瞪着雪靜她們主僕。
雪綾恨不得封住翩翩的嘴,這個小祖宗,怎麼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都說出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要黃書太是大漢的皇帝,在這裡就是他的天下,翩翩所說的話可是過分了呢!
雪靜也不惱,看着秦翩翩道:“你怎麼想起來做這種齷齪的事情?”她拿出了那個“妖精打架”的繡春囊。
秦翩翩本來蒼白的臉在看到繡春囊時,一下子變得通紅,她惱羞成怒:“不就是憑着你認識皇上比我早嗎?我還是含苞待放的女子,你馬上就是黃臉婆了,你有什麼資本和我比?”
“翩翩!”雪綾大驚失色,不敢相信如此不顧廉恥的話竟能從女兒嘴裡聽到。
雪靜也不理雪綾的遽然變色,她微微一笑,“是,你的確比我年輕,但是皇上不喜歡你,尤其是你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還妄圖給皇上下藥,光憑着這一點,你就入不得宮。”
“那可未必!”翩翩驕傲地昂起頭,“我傾慕皇上,估計皇上也喜歡我,要不然,皇上怎麼會讓我敬酒?”
“你敬酒不是爲了孝心嗎?”門口響起黃書太閒閒的聲音,翩翩一驚,一擡頭,黃書太正站在她閨房的門口冷冷地笑。
“皇上,你怎麼過來了?”雪靜見黃書太在門口就過去相迎,黃書太卻道:“女孩子家的閨房,我不宜入內,”他停頓了一下,對着室內朗朗道:“我只是在這裡告訴翩翩姑娘,我不喜歡你這種心術不正的女子,昨夜我沒中招,是你的幸運,你可知道昨夜你要是奸計得逞等待你的是什麼嗎?”
室內的雪綾和翩翩都沒有動靜,顯然是等着皇帝的下文。
黃書太言語變得狠厲而決絕:“等着你的是鴆酒、白綾、或者刀子。”
黃書太說完對雪靜道:“你不要心慈手軟,儘快處理完這個麻煩!我和秦穹還有要事相商。”說完甩袖而去。
雪綾再進入翩翩的閨房時,明顯地在雪綾和翩翩臉上看到了頹敗的神情。
翩翩突然從牀上爬起身來,光着腳站在地上,呆怔了片刻,突然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我錯了,此事與我孃親無關,是我鬼迷心竅,娘娘你救我一命吧!”說着就伸手去抱雪靜的雙腿,青竹眼疾手快,一下子把雪靜擋在了後面,她擡起了腳,翩翩見狀忙依舊跪伏在地,她毫不懷疑,她撲過去的結局就是青竹會踹來這一腳。
雪靜冷笑:“翩翩,你倒是有擔當得很,你也明白你的所作所爲是想葬送秦家!真是伶俐剔透的性子,可惜聰明勁兒都用到壞心眼上去了。”
翩翩沉默不語,跪伏在地瑟瑟發抖,雪綾在一邊抹眼淚:“皇后娘娘,都是臣妾教女五方,丟盡了秦家的顏面!我——”雪綾羞慚地說不出話來了。
雪靜道:“姐姐,昨日是翩翩及笄的日子,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她轉換了話題,是不想看着姐姐如此羞愧,畢竟她們還是姐妹,況且秦家也不能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兒就否定了他們的赫赫戰功和忠誠吧。心裡對雪綾是有氣,但是血濃於水,她還是不忍心讓姐姐愧疚。
雪綾擦擦眼淚苦笑道:“我昨天倒是想給你下帖子來着,可是糊塗油蒙了心。幫着我家小三謀算起皇上和你來了,想想這些我覺得良心不安,昨日裡秦嵐他們幾個還問起你來呢!”
雪靜微微一笑,對秦翩
翩道:“作爲姨母,我本來該送你一份及笄禮,沒想到你卻給我送了份大禮!”她一語雙光,秦翩翩趴伏在地,全身發抖起來。
“青竹,把禮物呈上來!”雪靜吩咐。
青竹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五彩鳳裙和一支累絲金鳳釵。
秦翩翩眼神裡滿是詫異,連雪綾也滿臉迷惑。
雪靜道:“不要偷偷摸摸仿製鳳裙了,我賜給你的你要穿,這個累絲金鳳釵是姨母給你的及笄禮物,也算是一個念想吧!”說罷讓青竹留下東西,她轉身而去。
雪綾和翩翩卻驚呆了,什麼叫做“留個念想?難道是要以後陰陽兩隔?母女不約而同想到了一起,頓時抱頭痛哭起來。
聽着屋子裡的哭聲,雪靜的腳步加快,青竹在後面緊緊跟隨,“娘娘,真的要殺了那個秦翩翩?她雖然可惡,卻也不至於死罪吧。”青竹小聲詢問。
“跟我搶男人,那不是找死嗎?”雪靜咬牙切齒,青竹卻看到她強忍的笑意,得了,這個皇后也和皇上一般一肚子算計人的主意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青竹明白皇后的意思,其實是嚇唬一番雪綾她們母女倆,看她們再怎麼囂張!
六月十九,秦國公府的三郡主出嫁。
鹿兒城的土著們都覺得稀奇,沒見過漢人這樣怪異的出嫁場面,新娘子在如此熱的天氣裡穿着羽紗緞子的嫁衣,頭上戴着累絲金鳳的金釵,臉都哭花了。二小姐秦嵐在給她補妝,不斷地勸她:“妹妹不要哭了,那個爪哇國離咱們這裡也不是太遠,你想回來就坐船回家住幾天,不要這麼傷心了。”
原來秦國公那個如花似玉的三郡主竟然婚配給了爪哇國那個年逾半白的國王,那個國家據說風俗相當得奇怪,一家子吃飯時,都要圍着篝火跳舞,誰跳得最持久,誰就是最尊貴的人!爲此,爪哇國專門派來了舞娘來教給新皇后跳篝火舞。那個老國王仗着自己國家有鑽石,不屑於做大漢的藩屬國,可是他們貨物進出的海峽給秦穹的部屬控制了,老國王剛剛死了皇后,又想着如此流年不利,對大漢又臣服的意思,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大漢和親。秦穹正愁着沒辦法處理那個惹禍的翩翩,送去採石場吧自家夫人雪綾哭哭啼啼,皇后也說花朵兒一般的女孩子家送去那裡是送死。秦穹何嘗捨得,可是承諾了的事情不去做,他覺得欺心,正在進退維谷時,卻遇到了爪哇國老國王求着和親,皇家只有六歲的樂怡公主,本來皇后說可以把四季美人之一嫁過去,可是那些女子雖是年紀相當,卻都不太情願,此時,秦穹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不聽話的小三女兒,於是心一橫,決定了把翩翩嫁過去。
翩翩這幾天練舞蹈練得腳疼,再捂着厚厚的新人吉服,幾乎要昏倒。事到如今她也認命了。就是不嫁給那個半禿老男人,估計她一輩子也就拘在府裡了。出了如此齷齪的事情,她覺得自家姐妹看自己的眼光都異樣,雖然那個神經大條的姐姐從來沒說過什麼,但是那種痛惜、鄙視、可憐夾雜在一起的目光讓她如坐鍼氈。她恨不得逃走,如今能有這麼一椿婚事是一個好機會。她覺得以後就老死在爪哇國,和大漢老死不相往來。真是掬盡清江水,難洗一面羞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