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找小的何事?”
“貽兒,事情已過去多年,你何時肯喚我一聲爹爹。”
“老爺,若是無事,小的這就離開。”
“唉,貽兒,你今年已滿十五,別人家如此大男兒,已是成親,喚你回來,便是商量此事。”
“小的自有主意,此事不用麻煩老爺。”
“成親之事,須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做主?成何體統。”
“莫非爹爹又想如當年對大哥那樣?”
“貽兒,爹爹已是悔恨非常,怎會重蹈覆轍。”
“此事勿需再講,老爺若是無他事,小的這就告退。”
“女家那邊已是託了媒人,由不得你。”
“既已託媒,老爺自行迎娶即可,老爺院中,莫說多一個女人,就是再多上十個,怕也嫌少。老爺保重,小的告退。”
看着漠然轉身而去的兒子,白鬚老者神情複雜,不知是悔,還是恨。
出得父親院子,一守候在外成年男子,與少年並肩而行,快行至小徑交叉口,見少年仍是沉思,無意開口,那成年男子問道:“爹爹找你何事?”
“親事。”
“貽兒,大哥勸你一句,還是回來吧,難不成你真要在那小小城鎮住一輩子?且你已滿十五,該是娶門親事之時。”
“大哥,此事我自有主張,貽兒不想如大哥當年般,貽兒的親事自己做主。”
“唉,也罷,只是,你何時回來幫大哥。”
“待我考取武舉,自會回來。那張翔發怎樣?”
“是個將才,只要好生培養。將來必有大用。他妻子雖不如他,卻是一個好助手,兩人配合起來,天衣無縫,相得益彰。”
“如此便好。”
“知你關心那家人,前幾日收到軍醫稟報,張翔髮妻子已有三月身孕,他夫妻想報與家中父母,問我可行。我已准予二人寫好家信,由軍中統一發寄。只是離發信之日還有半月,且官家寄信程序繁雜,等信到得他父母手中。又要月餘時間,你若帶回,必是快些。”
“明日給我。”
“貽兒,你一年纔回,多住幾日。咱兄弟好敘話。”
“大哥,你我雖不相見,卻是各自情況都知之甚詳,又何必在乎是否面談。”
“唉,貽兒大了,不再如小時喜跟着大哥。也罷,其他均可隨你,但今晚你必須得隨我去看望夫子。也讓夫子給你仔細診治一番,看當年體內所留餘毒,是否排清。”
齊彪從京城回來時,離良平鎮才藝大賽還有五天,此時林芳才得以看到林翠娥參賽作品。是十二幅繡在輕紗上的製衣坊勞作圖,準確來講。是二十四幅,因林翠娥用的是雙面繡,正面和背面內容不同,空白處繡有娟娟字體,以做解說,圖上人物,無論表情還是動作,都是惟妙惟肖,圖畫只有大郎巴掌般大小,一幅幅看來,好像在看連環畫般。
“哇,小姑,真好看,此次大賽,小姑必得第一。”
林芳看的是愛不釋手,哦,不,是愛不釋眼,那圖畫繡的太過精緻,以至於看的人都捨不得用手去摸,眼睛卻也捨不得離開。
林翠娥倒沒特別欣喜,臉色很是淡然,對林武道:“武兒,幫小姑一個忙,可好?”
林武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一時猜不透:“啊?何事。”
“我想將這些繡品裝潢一番,武兒最是手巧,可否幫小姑做些邊框。”
“我?小姑此畫繡的如此精美,武兒若是弄壞了可怎辦,還是找他人吧。”
“無礙,大嫂不是講,參賽只爲參與,只要盡心即可,若是請別人幫忙,與做僞何異。”
“那倒也是,嗯?不對,武兒所做框架,並非小姑所做,不也算做僞?”
“我會與你一起研製,不算做僞。”
“哦,好,嘿嘿,若是小姑繡品得獎,算不算武兒一份?”
“當然,武兒功不可沒,繡品再好,裝潢一般,也會遜色很多。”
呃,不愧爲孃親教出的人,林芳吐槽,雖然林翠娥說的有理,不過,怎麼聽着都似在給林武戴高帽。
看着妹妹所繡圖畫,不比自己當年差,甚至還有超過之處,李翠梅內心歡喜,一幅幅仔細觀賞,尚未來得及盡興,聽姑侄兩人對話,且要興沖沖離開,李翠梅急喊:“翠娥,且先等等,參賽那日所穿衣服可準備好?”
林翠娥道:“已是備好,翠娥這就換來。”
當林翠娥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各人眼前一亮,湖綠色連體衣裙,腰帶顏色稍淺,並未特意束緊,竟顯那細腰盈盈不及一握,裙下同色繡鞋似露非露,配上一條淺褐色輕紗披肩,若是她人如此搭配,或顯不倫不類,而在林翠娥身上,卻更襯得脣紅齒白,面容嬌美,那十二幅繡畫,本就以褐爲主色,與披肩相互映襯,更顯出色。
林芳眼尖,問道:“咦?小姑,這披肩邊沿,是否還有圖案?”
“呵呵,小人精,何事都逃不過你,你來看,可認得是何物?”
林翠娥將披肩取下,拿給林芳看,長方形的披肩兩頭,細細密密繡着一圈十二生肖,與輕紗同色,各個只有林芳小手指尖端大小,不仔細看,還以爲本就是織紗時,特意將邊沿織的稍顯厚重。這十二生肖,形態各異,正是林芳無事時隨便亂畫,林翠娥曾講過,要將之繡成圖案,林芳以爲小姑只是逗她,沒想到竟成真。
“小姑心思如此謹密,此次大賽若還拿不得名次,只能是那評判者有眼無珠。”
林芳聽得二哥評價,面露驚異,林文於女兒家之事,從來不置可否,何時竟開始關注,擡頭欲看。就聽“哎喲”一聲,林芳覺頭頂疼痛,原來林文不知何時來到她背後,低頭湊近看那披肩,林芳這一擡頭,因速度過於迅猛,林文淬不及防,剛好被林芳撞到下巴。
林文一手端住自己下巴,另一手輕輕揉着妹妹頭頂。兩人一同抽冷氣,待得痛覺漸消。林芳滿眼是淚,埋怨:“大哥,你整日裡無事做麼?爲何總也跟着芳兒。難不成不用溫書。”
林文訕笑:“學習之事,有張有弛纔會受益,若一味死讀,即便讀的再好,也只是呆子一個。何況。小姑參賽,乃家中大事,我既爲林家人,怎能置之不顧。”
咦?這是林文說的?這還是那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麼,看來,人就是要多出去走走。開闊眼界,難怪爹孃不顧林文年幼,良平鎮本就有進學。還非得讓林文考盛城進學。
林武過來拉過林芳,瞪了一眼弄疼妹妹的二哥,哄道:“妹妹,莫哭,五哥早幾日已將細炭筆弄好。本想給妹妹驚喜,今日二哥惹了妹妹。五哥這就跟妹妹去看,莫再哭了。”
林芳無語,自己哪裡哭了,分明是疼得忍不住流淚,不過還是感動於林武的疼愛,歡歡喜喜跟着林武去看細炭筆,留下雙手端着下巴的林文,他也很疼好不好。
“五弟,妹妹,我來了,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妹妹手裡拿的何物。”
拿着林武新版鉛筆,林武和林芳手牽着手,一塊準備轉回正屋,林霞風風火火衝進來,一看見兩人就嚷嚷,身後跟着林娟。
“細炭筆?極好極好,我讀醫書費勁,寫批註又嫌磨墨麻煩,剛好此炭筆用得上,這根歸我,妹妹,可還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林霞將林芳給她看的細炭筆遞給身後丫環,竟然還嫌不夠。
不待林芳講話,林武已是不滿:“四姐,你也太過霸道,此細筆是我特意制給妹妹,妹妹尚還未用,你便拿去,哪有如此做姐姐的。”
林霞哈哈笑道:“五弟,你當我不知,你給妹妹制筆,豈會只此一根,你手巧至極,即便就此一根,制起其他,也是極快,還在意此一根?”
兩人真不愧是從小一起玩大的,林霞一語中的,林武故意氣哼哼扭頭不理她。得了新炭筆,林霞心情極好,嬉皮笑臉一路纏着林武,最終又得到兩根細炭筆才罷休。林武這麼長時間,才製成十根,給林霞三根已算不少。
自己還未試過,手中炭筆便被搶,林芳心有不甘,故意氣林霞:“四姐,你也來參賽麼?可是醫術?還是背書?”
明知林霞背書不行,醫術還在門口,林芳此說,可不是揭人短麼,誰知林霞竟毫不在意:“要想以醫術參賽,估計我得到祖母那般大年紀,今日跟着三姐來,只爲開眼,聽講,鎮上這些時日很是熱鬧,祖母要我和三姐多看多聽多用腦。”
嗯,二祖母英明。不對,四姐怎不生氣?難道與我這厚臉皮呆的時日漸長,臉皮竟也練了出來?林芳氣餒。
林娟準備的作品,畫幅較大,正面是一副牧羊圖,畫面上,一個美婦揮鞭趕羊,那美婦,正是童氏,再看反面,兩隻山羊,四角相抵,是一幅鬥羊圖。此兩幅畫,均是林翠娥所畫,林娟拿出所學全部本事,昨日才繡完。
郭四娘今年被邀爲大賽委員,兼做評判,一月前已被接走,一來安排賽前諸事宜,再來爲保證大賽公平性,早早跟賽手隔離,以防作弊。這一月來,李翠梅接手管理製衣坊跟針織紡,讓林娟跟林翠娥全心準備繡品,且不予置評,不給建議,一切完全由她兩人自行決定。林翠娥早已胸有成竹,林娟則還有些猶豫,聽得林武要給小姑做裝裱框架,林娟心動,問李翠梅,她的繡品若是鑲上框架,做成炕屏如何。
李翠梅未正面回答,只是言道:“娟兒,賽場上心思縝密是好事,不過,卻是最忌猶豫不決,猶豫必失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