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從東邊高高升起,照在深秋的沂嶺上,嶺東已經紅成一片,嶺西背陰處卻依然透着一絲絲寒氣。
史進獨自一人扮作過路的旅人,揹着包袱,手拿一根哨棒從嶺西沿着山道攀援而上,正行間,只見前方大樹後轉過一條大漢,對史進喝道:“兀那白麪漢子,是會的留下買路錢,免得奪了包裹。”
好狗賊!果然現身了!卻看你是否真的幹那殺人越貨的勾當。史進看那人手裡拿着兩把板斧,把黑墨搽在臉上,心中暗道此賊定是西門哥哥所說的李鬼,且讓我試他一試。史進打定主意,對那大漢大喝一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這廝是甚麼鳥人?敢在這裡剪徑!”
那大漢咧着大嘴怪笑道:“若問我名字,嚇碎你心膽,老爺叫做黑旋風。你留下買路錢幷包裹,便饒了你性命,容你過去。”
“黑旋風?你這廝是哪一個黑旋風?”史進故作驚訝地問道。
“老爺就是家住沂水縣董店東,殺人不眨眼的‘黑旋風’李逵!你這漢子再不掏出買路錢,須得吃老爺兩斧!”那大漢舞動着斧頭,目露兇光。
這個村貨蠢物,他的消息如此閉塞,竟然不知道李逵早就死在江州了,還在這裡用“黑旋風”的名頭嚇人。躲在暗處的西門慶不由得搖了搖頭。
不過再轉念一想,西門慶就明白了,在這個沒有廣播、電視、互聯網的大宋時代,信息傳遞本就很慢,不是那種震驚天下的大事,哪裡會傳到這些村夫的耳中。
李逵是在梁山強盜劫江州法場前就被自己用挑撥離間之計除掉了,不說死得無聲無息,也遠談不上轟轟烈烈。所以,李逵的死訊的確是很少有人知道和傳播吧。如此看來,這李鬼不知道殺人逃離沂州十幾年的李逵之現狀,卻也算合情合理。
“你這鳥人休得欺瞞於我,我聽說那‘黑旋風’李逵早就因爲犯了王法被官府砍了腦袋。莫非你這廝的鳥頭還能長回來?”史進對那大漢問道。
李逵死了?那大漢聽史進如此說,也是心中一驚,向後退了兩步。可是他再看了史進一眼後,突然目露殺意,口中說道:“別人都不知李逵已死,你如何敢在這裡胡說?老爺也不與你分辨,今日殺了你,誰知李逵是死是活?”
“你這鳥人莫非要殺人滅口?”史進將手中哨棒掄起,後退兩步,警惕地望着那大漢。
“嘿嘿~是你這廝不識時務,休怪老爺無情,哪裡走,吃老爺一斧!”那大漢誤以爲史進怕了,掄起斧頭就朝史進砍來。
“九紋龍”史進是何等英雄人物?他從王進那裡學得一身好武藝後,與“花和尚”魯智深都能單打獨鬥數十個回合,又豈會怕這麼一個剪徑劫道的毛賊?
見那大漢撲上來行兇,史進口中暴喝一聲:“來得好!”他舞起手中哨棒,就與那漢鬥在一起。
那大漢不過是個粗通武藝的村夫,那裡抵當得住史進,不過三兩招,就被史進打落了他手中的兩把板斧。若非西門慶早就囑咐過留着這鳥人另有它用,史進早就一棒打爛了那廝的鳥頭。
大漢見史進這個白麪郎君如此勇猛,叫一聲苦,卻待轉身要走時,只聽得身後史進暴喝一聲“哪裡走!”腳上早中了一棒,被掃翻在地。
那大漢顧不得痛,手腳並用地向草叢中爬,卻被史進一腳踏在背上,踩了一個餓狗搶屎,腦袋埋入草叢中,吃了一嘴的枯枝敗葉。
史進大喝道:“好個鳥賊,本事如此稀鬆,也敢來劫老爺!認得陝西好漢九紋龍麼?”
那大漢趴在地下叫道:“九紋龍爺爺,孩兒認得爺爺厲害了,饒恁孩兒性命!”
史進啐道:“呸!老爺我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九紋龍史進,哪裡來你這種窩囊兒孫?管你是甚麼黑旋風還是白旋風,在老爺我棒下都是喪家之犬!你這廝究竟是誰,怎地冒充個死鬼出來唬人?”
那大漢道:“小人雖然姓李,不是真的黑旋風。爲是本縣有個黑旋風李逵性喜殺人,在江湖上有些名目,提起他的大名,神鬼也怕。因此小人盜用同鄉李逵的名目,胡亂在此剪徑。但有孤單客人經過,聽得說了黑旋風三個字,便撇了行李,逃奔了去,以此得這些利息,實不敢害人。小人自己的賤名叫做李鬼,只在這前村住。小人實不知那李逵已死,因此在爺爺這裡賣弄,望爺爺饒恕則個。”
這廝果然是西門慶哥哥要找的沂嶺強盜李鬼!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史進見身後跟着的西門慶還不現身,顯然是還要看戲,就繼續嚇唬李鬼道:“老爺是眼裡入不得沙子的好漢,平生最見不得你這等小人。你這鳥人卻如何敢冒充那江湖好漢在這裡奪人的包裹行李?既然撞到老爺手裡,就休怪自己命苦,且吃老爺一棒!”
史進舉起哨棒作勢欲打,李鬼慌忙叫道:“爺爺饒命!爺爺殺我一個,便是殺我兩個。”
史進聽得,住了手問道:“怎的殺你一個,便是殺你兩個?”
李鬼道:“小人本不敢剪徑,家中因有個九十歲的老母,無人養贍,因此小人在此靠那黑旋風李逵的大名唬嚇人,奪些單身的包裹,養贍老母。其實並不曾敢害了一個人。如今爺爺殺了小人,家中老母,必是餓殺。”
“哎呀!如此孝子,豈可打殺?兄弟棒下留人!”西門慶忍住笑意從後面趕了上來,假意對史進勸阻道。
“啊~這位爺爺說得是!求爺爺饒小人一命!”李鬼見史進身後還有人,先是一驚,再是一喜,忙不迭地順着西門慶的話求饒。
“哥哥,莫非就這般輕易放了這鳥人?”史進不甘地說道。
“我看這廝是本地人,他既然敢在這山上剪徑,必然熟悉這沂嶺的地形。不如讓這廝戴罪立功,陪我等去沂嶺走上一遭。”西門慶開口說道。
李鬼聽了西門慶之言,見有活命之機,急忙自告奮勇地表白道:“爺爺們可是要上沂嶺?小人情願帶路!小人自幼便長在這沂嶺山腳,這山上的一草一木,盡在小人心中。兩位爺爺在這十里八鄉也再難尋出比小人更熟悉沂嶺的人了,小人願爲爺爺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