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家是鄆城縣的大戶,家資豐厚,手裡有的是錢花,日子過得舒坦着呢!雖然他因爲私放雷橫被髮配到這滄州,但難得知府相公高看重用他,將他視爲心腹,朱仝的前途依然無憂。在此等境況下,朱仝身上又沒有長賊骨頭,怎會情願上梁山去當強盜?吳用的話中之意,朱仝聽得明白。朱仝心中已自有幾分惱怒,但是礙於義氣又不便發作,半晌答應不得。
見吳用與雷橫不肯罷休地望着自己,朱仝強壓心中不快,對吳用說道:“先生差矣!這話休題,恐被外人聽了不好。雷橫兄弟,他自犯了該死的罪,我因義氣放了他,他出頭不得,上山入夥,我自爲他配在這裡。天可憐見,一年半載,掙扎還鄉,復爲良民,我卻如何肯做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請回,休在此間惹口面不好。”
朱仝回覆吳用之言也是柔中帶剛,決絕地表達了自己的心聲,不肯上梁山當強盜。若是吳用和雷橫還不肯罷休,只怕鬧起來大家麪皮上難堪。
吳用當然知道朱仝不可能被言語所說動,否則,他也不會和雷橫一起引開朱仝,讓馬麟那廝去害小衙內。此時爲了拖延時間讓馬麟得手,吳用給雷橫遞了一個眼色,讓他繼續糾纏。
雷橫見了,開口勸道:“哥哥在此,無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漢的勾當。不是小弟糾合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遲延有誤。”
朱仝不快道:“兄弟,你是甚麼言語!你不想,我爲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倒來陷我爲不義!”
朱仝此言近乎是指着雷橫的鼻子開罵了。當初朱仝好好的鄆城縣押牢節級當着,家中有錢,知縣相公又看中他,活得何等愜意!只爲了可憐雷橫若是被判死刑,家中老母無人奉養,這才甘冒風險放走了雷橫,自己因此獲罪被髮配到這裡。朱仝對雷橫的恩情不可謂不重,雷橫不思回報,卻來強拉他入夥當強盜,實在是有些忘恩負義。
朱仝的一番話都是正理,雷橫也被說得麪皮發燥,無言以對,只得拿眼望着軍師吳用。
吳用估計馬麟已然得手,可以實施下一步了,就開口說道:“既然都頭不肯去時,我們自告退,相辭了去休。”
朱仝道:“說我賤名,上覆衆位頭領。”朱仝言簡意賅,這是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包括晁蓋、宋江等所用梁山好漢的邀請。
吳用與雷橫也不言語,陪着朱仝一同回到橋邊。朱仝回來,卻不見了小衙內,叫起苦來,兩頭沒路去尋。
雷橫扯住朱仝道:“哥哥休尋,多管是我帶來的兩個伴當聽得哥哥不肯去,因此倒抱了小衙內去了。我們一同去尋。”
朱仝聽了,心驚不已。他如何不知道梁山上的這幫兄弟平日裡慣常幹些甚麼勾當!此時朱仝被吳用和雷橫拿住命門,怕他們害了小衙內,不敢發作,只得軟語相求道:“兄弟,不是耍處!若這個小衙內有些好歹,知府相公的性命也便休了!”
雷橫道:“哥哥莫急,且跟我來。”言罷就與吳用並肩離去。
朱仝沒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地跟住雷橫和吳用,三個離了地藏寺,一路走出城外。
黑燈瞎火地追了一程,卻不見前方有人影,朱仝愈加心慌,便問道:“你伴當抱小衙內在哪裡?”
雷橫道:“哥哥且走到我下處。包還你小衙內。”
朱仝道:“遲了時,恐知府相公見怪。”
吳用聽朱仝言語,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分寸,不由得暗自得意。這次雖是晁蓋與宋江提出請朱仝上山聚義,宋江策劃定下不擇手段賺朱仝上山,但真正的臨場定計,卻是吳用全權掌控。
畢竟宋江再奸詐無恥,遠在梁山的他也不知道朱仝在滄州被知府一家信任,讓他時常帶小衙內出來街上玩。吳用也是來到滄州,躲在暗處看到這一幕之後,才擬定了讓馬麟殺死小衙內,害朱仝走投無路,只能跟自己回梁山的毒計。
如今見自己的毒計有了效果,朱仝已經被自己牽着鼻子走,吳用心中頗爲得意。當然了,待到朱仝被自己引到樹林,發現小衙內已經被殺死時,吳用也會將這“功勞”推到宋江頭上,說是宋江哥哥下的命令。朱仝要怪,就去怪宋江吧,可不要埋怨我這個軍師!
吳用輕鬆地對朱仝說道:“我那帶來的兩個伴當是沒分曉的,一定直抱到我們的下處去了。”
朱仝問道:“你那伴當姓甚名誰?”
雷橫答道:“也是梁山上的兄弟,名叫‘鐵笛仙’馬麟,原是黃門山上的三當家,平生最喜殺人。”
朱仝聽了,跌腳叫苦,慌忙便趕。
此時在離城約有二十里的一片樹林邊,“鐵笛仙”馬麟將肩上扛着的小衙內放在大樹下,回頭看着來時的路,不停地喘着粗氣。
馬麟想不明白,軍師吳用爲甚麼不讓自己出了城就將這小衙內砍死,偏要自己帶着他一口氣跑到這麼遠的樹林裡來。就連這塊草地,都是昨日軍師吳用親自選定的,讓他到了這裡再殺了小衙內,等着吳用與雷橫。
軍師說這是爲了將朱仝引到柴大官人府上,可是馬麟還是想不明白。就在城外選個僻靜處砍了小衙內有何不可?大不了朱仝追出城來後,自己與雷橫聯手打倒他,將他綁縛起來押回梁山。要是那朱仝還不知情識趣,老爺一刀砍了他的狗頭!問他怕與不怕?
馬麟雖然不明白吳用的用意,但是還是忠實地執行了吳用的計劃,在水陸堂放生池邊將小衙內用迷藥麻暈,帶到了這樹林裡。接下來,就是殺了那小衙內,等待朱仝追來後,再刺激他來追打自己,按軍師之計將他引到前方的柴大官人府中。
馬麟回想了一遍吳用的囑咐,確認沒有記錯後,從腰間拔出刀來,就要轉身殺了那小衙內。
可是馬麟轉過身來時,卻一下子呆住了,大樹下空空蕩蕩,哪裡還有小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