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佩鳴出嫁

康熙四十七年二月初八, 佩鳴奉旨嫁入十三阿哥府,爲十三阿哥側福晉。

我隨着所有賀喜的人一道來了十三阿哥的府邸,將要拜堂成親的一個是我的妹妹, 一個是我深愛的人, 從來, 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都很戲劇性, 這一次, 尤甚。

來之前我已經在心裡告誡了自己千遍萬遍,可是真的走進了這裡,仍舊是覺得萬分的刺眼, 萬分的傷痛。

大紅的喜堂里人聲鼎沸,我木然的坐在人羣中, 周圍的熙熙攘攘與幸福吉慶都與我無關, 我仍舊像是個局外人。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離開?絕望?盼望?

周圍很多人用各種各樣的目光看我。

豔羨?完顏一族出了兩個皇子的福晉,確實很令人眼熱。

詫異?妹妹出嫁姐姐原該歡喜纔對, 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完顏玉音確實夠令人詫異的。

同情?自己的妹妹要嫁給自己愛的人,真是可憐。

擔憂?四福晉從一進來,就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四貝勒也看了我不知多少眼。

還有八貝勒,八福晉, 他們眼中的神色要複雜的多。

還有十三的福晉, 她眼中有很多東西, 擔憂, 同情, 還有我看不懂的。

還有十三的側福晉,她譏誚, 嫉恨,幸災樂禍,總之她的目光都是冰冷的。

我臉上帶着近乎僵硬的笑,空洞淡漠的注視着前方,不再去看任何人。

人羣裡突然躁動起來,我仍舊靜靜的坐着,瑩瑩穿過人羣擠了過來,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道:“福晉,十五阿哥來了,喝了好些酒,一直在找二小姐呢。”

我木然的點頭。

瑩瑩微怔,不禁輕輕推了我一把,“福晉?”

我茫然的擡頭看着她,仍舊帶着淡淡的笑,“他十三哥大喜,他過來賀喜,有何不可?有何不對?”

瑩瑩詫異又震驚的盯着我,對上我的目光,又忙低下了頭,臉上神色閃爍,又瞅了我一眼,轉身匆匆退了下去。

人頭攢動,很多人都擁了過去,我看見十阿哥跟十四阿哥一邊一個拉着十五阿哥向一側的偏殿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終於靜了下來,十三阿哥一身大紅的喜袍被八貝勒拉了出來,很多人都走上前去賀喜,他淡然的迴應着,遠處四貝勒遙遙的瞅了他一眼,他也看了眼四貝勒,兩人目光相撞後,眼中都有了淡淡的笑意。

十四阿哥跟十阿哥九阿哥三個從外面進來,我復又低下頭,抿了口茶。

新娘子在喜樂聲中被兩個老嬤嬤攙扶了進來,大紅的衣裳,大紅的蓋頭,兩個嬤嬤將她交到十三手中,便退到了一側,十三挽着那條大紅的連心繩緩緩的走來,走到我身側時,側過臉,目光從我臉上劃過,我觸上他的目光,再也忍不住,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努力的剋制着。

十四阿哥突然大步走了過來,牽起我的手分開人羣向外走去,這一刻我對他只有感激,他混不理會身後詫異的目光,握着我一口氣走出了喜堂,走到一個亭子裡才鬆開手,我伏在欄杆上,再也控制不住,失聲哭了起來。

我哭累了,擦乾淨眼淚,靠在柱子上,仰望着浩瀚的星空,他靜靜的站在一旁,風捲起他的袍角,復又落下。夜色如霜,傾瀉一地,月牙宛若一把嵌在蒼穹之上的彎刀,散發着森森的寒氣,我越來越冷,越來越近的擁着自己。

他突然走過來,說道:“你打算在這裡坐一晚上嗎?”

我茫然的轉過臉看着他。

他又道:“走吧。”

我茫然的起身,跟在他身後,向外走去。

在一片清冷的山坡上,他扔給我一壺酒,然後自己拿了一壺,慢慢的酌着。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卻在看月亮。

這裡很安靜,就像是一處被遺忘的角落。

他突然轉過臉問我:“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愛?我迷惑的看着他,不該是‘炎炎夏日,一泓清流’嗎,愛,不該是‘心動,心念,甜美’嗎,爲什麼還有苦澀,有心痛。

他又望了一眼月牙,道:“愛本來就是痛的,不痛,就不算是真正愛過。”

我覺得有理,跟着他點頭,又覺得困惑,爲什麼要痛呢?

他又道:“還記得你長城上跟我說過的話嗎?”

我想了想,努力的點點頭,“記得。”

他望着月亮,道:“今年已經是四十七年了。”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重複道:“四十七年。”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又望向月亮,似乎今晚的月亮尤其的好看,淡淡的說道:“如果事成,今天這一切都是暫時的,假以時日,你會,會跟十三在一起,佩鳴,佩鳴也可以回到十五身邊,我們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點點頭,半晌喃喃的道:“對,這只是暫時的,可是我都知道,爲什麼我的心還是那麼痛呢。”我痛苦的望向他。

他瞅了我一眼,轉開目光,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朗聲道:“那就喝酒吧。”他聲音很大,似乎在刻意掩飾着什麼。

月牙從樹梢移到山頂,終於隱在了山後,不覺一壺酒已經喝盡了,我躺在地上,歪着頭問他,“你除了那個位子,還想要什麼?”

他躺在一側,也轉過臉看着我,眼中的光芒忽然柔和起來,卻沒有說話。

我瞪了他一眼,搖頭道:“不說拉倒。”又轉過臉去找月亮,看到的卻只是星星。

原來星星也很美,只是一開始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月亮上,忽略了他們的光輝。

他道:“那你呢?你想要什麼?如果十三到時候不願意跟你遠走高飛呢?你想過怎麼辦嗎?”

他不願意跟我走,對啊,他沒有說過要跟我走啊,他有福晉,有側福晉,有孩子,有一大家子人,他會捨下他們跟我走嗎?大概不會。

那現在算什麼?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盤死棋。我突然覺得好迷茫,我到底要的是什麼?一個人的心?還是一個人?歸屬感?愛情?

我搖了搖頭,突然覺得這裡的一切都不屬於自己,我還是一個過客,什麼都是虛空的,什麼都離我好遠。我痛苦的皺起眉頭,想的頭疼,心疼,我爲什麼要到這裡來,爲什麼?

十四阿哥突然在我身邊說道:“佩鳴的事情,不論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暫時是查不出結果的,但是以後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道:“不用了,反正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會算數的,你請放心。”

他凝眸看了我一會,又轉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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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二月底,康熙出巡畿甸,大阿哥、太子、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隨行。所謂的畿甸,也就是京城外圍,直隸一帶,即今河北。

東去春來,轉眼已入了夏。

這一年天氣炎熱,夏天比往年都來的早些,康熙在五月初便帶領衆阿哥出巡塞外,隨行的仍舊是大阿哥、太子、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而八爺黨幾乎都留在了京中。

我在渾噩中唯一記得的就是這一次出塞,太子將會被廢黜。

至於一廢太子的原因,卻不得而知,似乎歷史上對此事也沒有詳盡的記載,衆說紛紜。據說當日康熙列出太子罪行,其中一條大概是說太子對於幼弟十八阿哥的夭折沒有悲痛。

只是在這一次康熙出巡前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我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傷痛,從來沒有想到身邊之人會對我如此的背叛,雖然之前已經對她生疑,可是這一次她實在是過分。所以也並沒有太多心思去留意八爺黨在一廢太子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表面上看此次康熙出巡八爺黨都被留在京中,可是很多事情,只怕是早都做下的,當然太子被廢,他自身也是有一定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