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秋日寂寂

今天下了入秋來的第一場雨,以前上班的時候咖啡是我的最愛,現在只能用茶代替,不過十四阿哥府上卻不缺好茶,陳年普洱,烏龍,雨前龍井,碧螺春,安溪觀音,一一喝過去,發現我漸漸喜歡上了觀音。

我泡了一壺觀音,坐在窗前隔着竹簾聽雨,做起了真正的風雅之人,這些日子來,我慢慢發現,其實想要做個風雅的人並不難,只要有錢,有閒,夠無聊,夠能折騰。

就比如說現在吧,我讓瑩瑩把簾子捲起一半,又故意讓丫頭們不把窗子後面的幾盆菊花挪進來,更兼後面原本就種的有幾株芭蕉,這樣對映起來,也就是所謂的綠肥紅瘦了。

我抿了口茶,唉,唉,唉,唉,唉……

瑩瑩正端了兩碟小巧的點心過來,見狀探過頭來問道:“福晉,怎麼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信手從瑩瑩手中的碟子裡捏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沒事。”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我剛回頭,瑩瑩已蹲了下去,“十四爺吉祥。”

我嘴裡的點心還沒有咽盡,起身做了個福,含糊不清的說道:“十四爺吉祥。”

他穿了件雨過天青的袍子,擡了擡手,彎腰向半卷的簾子外望去,又轉過臉打量我,“跟那幾盆花有仇?”

我端着杯子灌了兩口水,總算將那塊桂花糕嚥了下去,才說道:“沒有,就是吃飽了撐的。”

他又盯了我一眼,顯然是不解,我放下杯子,解釋道:“我是說像我這種附庸風雅的人,是吃飽了撐的。”

他在我對面坐下,信手拿了塊點心,咬了一口,“你是說你太閒了吧?要不我給你找點事情做?”

我忙搖頭,笑說道:“多謝十四爺好意,只是,我寧願閒着。”

他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又指着桌上的杯子說道:“不打算給我沏杯茶?”

我答應了一聲,向瑩瑩道:“拿甕泉水過來。”

十四阿哥悠閒的靠在椅子上面,微微閉起了眼睛,我看他不像是有事,就又向窗外望去。

上次宴席上他看到我與十三阿哥一起從假山後出來,當時雖然說了兩句,但事後並沒有再提起,不會是現在要來興師問罪吧?可是看着又不像,不過我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瑩瑩見十四阿哥靠在椅上,放下水甕就躡手躡腳的出去了,我在壺裡注滿水,放在紅泥小爐上燒着,又將殘茶倒在了一旁的白海棠的花盆裡,重新洗了杯子,倒扣着備用。

十四阿哥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又搖了搖頭。

他目光望去的方向是一旁的那盆海棠,我不以爲然的說道:“人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我將殘茶作爲肥料澆灌他,來年纔會長得更加繁茂。”

他哼了一聲,“歪理邪說。”

我也哼了一聲,看爐上的水已經沸了兩次,便在茶壺中加入新茶,注入沸水,先洗茶,第二泡才倒進茶海里面,然後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也不端,又是搖了搖頭。

我實在受不了他的一會一搖頭,再有就是他臉上不屑的表情,當下理直氣壯的瞪着他說道:“都說了我是附庸風雅,愛喝不喝。”

他睨了我一眼,端起了杯子,“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站起身來,刷的一下將一旁的竹簾拉了下來,他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便又專心喝起茶來。

我更加有氣,又扯着嗓子向外面喊道:“瑩瑩,把那幾盆菊花搬到廊下,這兩盆海棠也搬出去,趕明兒晴了再叫花匠把後面的芭蕉全砍了。”

我說一句瑩瑩答應一聲,可是聽到我叫她砍芭蕉,愣了一下,看看我,又偷偷看了眼十四阿哥,見我們兩個臉上都沒有什麼顏色,才忙着答應了。

我甩了甩袖子,復又坐下,含笑說道:“十四爺現在覺得順眼了?”

他放下杯子,神了個懶腰,笑嘆道:“一點虧都不肯吃。”

我衝他扮個鬼臉,“自然了,虧又不好吃,十四爺不會只是來喝茶的吧,有什麼事情請示下,沒得害我跟這提心吊膽的。”

他呵呵笑了兩聲,卻不言語,又倒了杯茶慢慢喝着,我看他笑得奇怪,表情更奇怪,越發覺得不是好事。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水,反正我是把面前的兩碟點心都吃盡了,他終於含笑說道:“我來了個客人,想要借你的地方招待一下。”

看他笑得這麼曖昧,想來一定是他那個心上人了,我特別痞的笑了笑,打趣道:“堂堂大清國的十四爺要招待客人,怎麼會選中我這塊糟心的地,倒是讓我蓬蓽生輝受寵若驚又不得其解了?”

他抿着嘴笑了一會,說道:“你既然知道是誰了,還問這麼多幹嘛?”

我趴在桌上,向他湊近了點,衝他眨眼說道:“上次我去吃麪那地就不錯,像那樣的地方只怕十四爺不止一處兩處,所以我才奇怪啊。”

他笑着看了我一會,淡淡的說道:“她已經嫁人了,不想讓她爲難,只能如此。”說完又不屑的掃了一圈,“不然就你這個地方,也只有你會住。”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你這樣求人幫忙的嗎?再說我這個地方還是你給的呢!”

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狡黠的盯了我一眼,悠然的端起了杯子。

我哼了一聲,也端起了一杯茶,原來是這個,也是,反正我這個福晉心裡裝着別人,也不會吃醋,而她打着給福晉請安的幌子,我借留她玩兩日的由頭,十四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我院裡跟她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了,真是好主意,不過十四身爲阿哥還能爲一個女子設身處地的去想,也算是難能可貴了,我一邊喝茶一邊讚賞的看了十四一眼,笑着說道:“此招甚高,佩服佩服,我以後是不是,也可以學一下?”

他眉頭挑了挑,“你試試。”

我瞪了他一眼,整理儀容,說道:“言歸正傳啊,她什麼時候來?我用不用準備什麼?”

他正色道:“不用,要準備的我都會讓人備好送過來。”

我又想了一下,笑嘻嘻的問道:“那需要我回避嗎?”

他又是氣又是笑的瞪了我一眼,臉上竟然有點微紅。

我清了清嗓子,說道:“不玩笑了,你倒是跟我說一下她,回頭見了面也好有話說,沒得尷尬。”

他坐直了身子,想了一會說道:“她姓馬閨名湘君,蘇州織造李煦的甥女,皇阿瑪三次南巡時把她指給了江寧織造曹寅的長子曹顒。這次進京是爲羅平郡王的福晉賀壽的。”他停了一下又說道:“羅平郡王訥爾蘇的福晉是曹寅的長女。”

難怪十四阿哥只有念念不忘的份,原來竟然是皇上指婚,唉,皇上這個月老當的,拆散了多少甜蜜小鴛鴦啊,以前看《紅樓夢》,裡面寫的似乎就是曹寅家的事,後來就是因爲他們是十四黨,雍正即位後就把他兩家又是抄家又是斬首流放充軍的,看來這政治上的隊,站錯一點點就粉身碎骨,瑩瑩說我大哥跟四爺相厚,是幸還是不幸呢?

十四阿哥見我不語,衝我眨了下眼,“想什麼呢?”

我收回神思,淺笑道:“我在想月老的紅線總是牽錯人,那天讓我遇到他,我一定把他的鬍子全部揪光了。”

他笑嘆着搖了搖頭,“替你自己叫屈的吧。”

我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晚飯是要在這裡吃還是別處吃?”

他想了下說道:“你愛不愛吃烤肉?”

我驚奇道:“烤肉?羊肉串?”

他點點頭,“我認識一個西域人,烤肉做的還不錯。”

我嚥了口口水,燒烤曾經也是我的最愛,最主要是孜然,已經好久沒有吃過孜然了,“多謝十四爺。”

他淡淡的笑了笑,“我去叫人備車,你先換身便服。”

我使勁的點點頭,一臉期待的目送他離去。

雖然我幫他這個忙會拉近我跟他的關係,可是關係拉近是好還是不好呢?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我知道他這麼多的秘密,他肯定會更加防着我,可是他既然來找我,就不容我不同意,我自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在這裡越久,只怕越來越多的事情都會身不由己的去做,想要跟一切都撇清,難!

算了,做都做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還是想想等下吃羊肉串的事情吧。

對了,他說讓我換身便服,什麼是便服?“瑩瑩,我有沒有便服啊?”

瑩瑩搖頭道:“福晉箱子裡的衣服都是氅衣,沒有其他衣服。”

我想了一下說道:“那你幫我拿一套男裝過來。”

瑩瑩詫異的瞄了我一眼,左右看了兩眼,“是,福晉。”做了個福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