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朝陽越過山脊,映照着綠色的田野、青蔥的樹林”以及金色的沙漠。在這耀眼的溫暖光芒之下”萬事萬物彷彿都顯得那麼的生機勃勃”似乎正興味盎然地準備着迎接這美好的一天。
然而,對於坐落在絲綢之路上的“沙漠新娘”驪軒城而言,這卻似乎是她存在於世上的最後一天了。
因爲,這座城市的所有居民,即將永遠地離她而去,啓程前往那個傳說中的遙遠故國。
縱然在不久之後,這座空城還會被新來的住戶佔據,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勢繼續存在下去只要有着水源和植物,沙漠中的任何一處綠洲都不會被閒置,而是會被窮苦的遊牧民們打破頭來爭奪但她也已經不再是那座由頑強的古代耐色遺民們篳路藍縷,在野蠻矇昧的荒漠中堅守二十個世紀的文明燈塔了。
雖然其中過程可歌可泣,但在經歷了漫長的殘酷較量之後,野蠻終究還是戰勝了文明。
一所有的輝煌與衰落,榮耀與恥辱,就此塵埃落定:驪軒城綿延千年的歷史,在這一天宣告終結!
然而,儘管這一歷史的終結,從很早之前就被確定,但在它真正到來的時候,依舊被許多人拒絕接受。
哪怕美麗的原野已被沙漠吞噬,哪怕興旺的商路已經蕭條斷絕”哪鋒繁榮的城市已經淪爲一堆偉大的廢墟只能抱着殘垣斷壁去追思昔日的榮耀與繁華。但這裡畢竟是他們的家園”他們的故鄉!
一無論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世間萬物如何變遷,他們的根卻始終就在這裡,從來不曾改變。
當又一次進入那座被厚實巖壁覆蓋的地下圖書館,告別了陷身其中無法離開的伊奧勒姆國父之後”菲裡泰勒元帥與塞隆元老並肩行走在幽暗的地下隧道之中。也不知是爲什麼,兩人都久久地沉默不語,讓氣氛顯得頗爲沉重,只有清脆的腳步聲在巖壁間反覆迴盪。
一直等到他們穿過了整座微光城都快要走出地面的時候,菲裡才終究忍不住率先開了。。
“……塞隆元老,您真的不用再考慮一下了嗎?敵人雖然在昨天被擊潰”但畢竟人多勢衆,只要稍微喘息一下,最起碼也還能收拾出幾千兵馬。而且就算圖坎人被徹底嚇破了膽,就此一去不復返。但在這片弱肉強食的殘酷荒漠之中,總歸還會有別人前來搶奪這片土地的,
屆時你們這些留下的人又該怎麼辦?”
,““謝謝您的關心,泰勒元帥閣下,但是真的不必爲我們而憂慮了!”
塞隆元老轉過臉來向菲裡展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非常感謝您爲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讓孩子們能夠找到一條光明的出路。但我們這些花崗岩腦袋的老頑固,恐怕還是不得不辜負您的好意了。”
他自嘲地笑道,語調中卻洋溢着一股隱約的傲然,“……我已經老了,沒有年輕人的幹勁了,感覺自己無法再承受住顛沛流離、重建家園的艱苦”更不能忍受背井離鄉的憂愁、因爲我們的靈混就在這裡,這座即將毀滅的孤獨城市。我早已將生命融入這座被遺忘的城市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雜念……””““爲了保衛這座城市的〖自〗由和光榮”我已經付出了一切。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兄弟,還有妻子和老母親,差不多整個家族全都死在了戰場上。到了今天這時候,除了腳下的這座城市,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牽掛的東西了……如果我註定無法見證驪軒城的復興,那麼就讓我親眼看着它的消逝吧!”說到這裡塞隆元老的語調變得愈發艱澀,終於漸漸地說不下去了。彷彿一股刺骨的寒流從全身淌過”各種憤懣、空虛、失落、絕望的負面情緒,瞬間充滿了他的心房,過了許久之後才慢慢散去。
於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再一次向前邁開了腳步,同時頭也不回地向菲裡繼續說道:“……而且,從這個地方前往祥瑞號停泊地的六七十里遷徙之路,雖然並不漫長但也依然危險。如果敵人在這樣的大潰敗之後,真的還能又一次組織起來,繼續發動入侵。我們這些老骨頭也能再發揮一下餘熱”爲你們牽制住他們的一部分兵力讓城裡的遷移隊伍多一份安全保障……”
看着塞隆元老略顯傴僂而又踉蹌的背影”菲裡不由得眼色複雜地搖搖頭隨後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但卻也沒有繼續進行勸說”只是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一無論是何等衰微的文明,當它走向毀滅的時候,總歸會出現一批心甘情願爲之殉葬的人……
早晨的天色,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在坍塌崩壞、餘煙嫋嫋的驪軒城門外”漸漸聚集起了喧鬧的人羣。
從此處放眼四顧,周遭盡是焦黑扭曲的殘缺屍體,閃耀的太陽照射在七零八落的殘肢碎骨上面”似乎要把它們炙烤成肉煎餅。空氣中已經開始瀰漫起可怕的腐臭味,並且引來許多蚊蟲嗡嗡飛舞。
一直等到催促出發的集結號吹響過幾遍之後,越來越多的驪軒城市民,終於開始推蒂卜車、扛着包袱,扶着小孩和傷患,一步一回頭地越過早已坍塌成小丘的城牆,離開這座即將被廢棄的死亡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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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走到乾涸的護城河畔之時,許多人回頭望着殘破的城市”忍不住跪倒在泥地上失聲痛哭、淚如雨下然後掏出各自的手帕或茶缸,小心地收藏起一捧故鄉的泥土”作爲最後的紀念。
一從今往後”他們就要永遠告別這片養育自己祖祖輩輩的故鄉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從城內出來的遷徙隊伍,在郊外拖成一條遽迤的長龍”然後又一分爲二“大部分世代居住在驪軒城的耐色遺民”以及微光城內殘餘下來的灰矮人”自然是跟着菲裡泰勒元帥前往祥瑞號浮空戰列艦”然後免費搭船返回費倫大陸的耐色瑞爾帝國。
但另一批倖存下來的吐蕃高原逃亡者則拒絕了祥瑞號方面的收留,而是秉持着堅定的信仰,由他們的活佛與喇嘛們引領着,走另一條路穿越戈壁灘”試圖在這片荒野中尋找到新的落腳之處”同時聯絡一切能夠幫助他們反攻高原故土的同盟力量,爲新的戰爭而奮鬥。
在所有這些人的身上,菲裡都感覺不到任何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的只是淡淡的蒼涼和悲壯。
巨熊軍團的副軍團長,呈現出狗熊形態的大德魯伊維尼先生一邊“呼哧呼哧”地吐着舌頭,一邊馱着幾個小孩走在隊伍前頭,似乎是不太能習慣這片沙漠的燥熱。而老黑龍福爾摩斯,則是躲在城牆腳下的陰涼地方,準備跟菲裡一起等待整個遷移隊伍走完,然後再跟上去壓陣斷後。
在幾個小時之前,菲裡已經打發小譁艮龍雪風,揹着幾名重傷的耐色瑞爾士兵,先行返回祥瑞號浮空戰列艦,順便通知戰艦上的留守部隊儘快出兵前來迎接驪軒城的遷徙隊伍。
而在城牆廢墟的另一邊,站着塞隆元老和幾百名拒絕離開的老人或殘疾人,正默默地目送着全城市具漸漸遠去、
他們基本上都是年老體弱,缺胳膊斷tui的人,不願意再給離鄉遷移的家人添負擔;或者是全家死於戰火,從而心灰意冷,認爲自己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所以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家裡。
對於他們的選擇,菲裡在感嘆和惋惜之餘”也只能保持沉默。
一畢竟,在很多情況下”對於某些人來說活着往往比死去還要更痛苦……
當這支離城遷移的隊伍”終於走到了最後的末尾,而負責斷後的菲裡泰勒元帥,也轉身跨上了龍鞍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陣蒼涼而又悠長的歌聲,似乎是在爲他送行:“把我的眼睛借給你讓你看清沿途的危險;
把我的耳朵借給你,讓你聽見遠方的呼喚;
把我的雙手借給你,讓你斬開一路的荊棘;
把我的雙腳借給你,讓你走過所有的坎坷;
把我的好運借給你讓你抵達旅途的終點;
把我的夢想送給你,讓你去實現希望中的一切……”菲裡驚訝地回頭望去發現以塞隆元老爲首的諸位留守者,都在一邊朗聲高歌,一邊微笑着向他揮手示意,雖然沒有更多的話語,但卻讓人幾乎要忍不住熱淚盈眶。
這首格調古樸、音色蒼涼的歌謠,菲裡曾經在驪軒王宮的夜宴上聽過。據說,在遙遠的二十多個世紀之前”當開創這座驪軒城的先民們,爲了保存三千年傳承的文明火種,毅然離開逐漸被沙漠和魔物吞噬的耐色瑞爾帝國,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邁步踏上漫漫遠征之路的時候,另一批堅持留守在舊帝國殘破故土的耐色瑞爾人,就是唱着這首悲涼而又憂傷的歌謠”給這些前途未卜的探險者們送行。
二十多個世紀的漫長時光流過,西方費倫大陸的耐色瑞爾帝國早已重建復興,並且發展成了世界霸主。而曾經盛極一時的“沙漠新娘”驪軒城,卻在沙漠的侵蝕與蠻族的進犯之下,逐漸走到了最後的盡頭。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每一次命運之變幻,每一回歷史的重演”總是那麼的驚人相似。
因此,塞隆元老在這歌謠之中所喻示的涵義,也幾乎跟當年的情形一般無二。
一送君此去,即爲永別!
在這彷彿穿越了數十個世紀久遠時空的蒼涼歌聲中,菲裡泰勒嘆息着低下腦袋,努力抑制住滿眶的淚水,最後深深地望了這座堅強的城市一眼”便毅然跨上龍鞍,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然而,或許是因爲情緒過於激動,影響到了正常的觀察力,無論是菲裡還是塞隆元老,都沒有察覺到,在不遠處的某一座低矮沙丘背後,有一雙暗中窺視的銳利眼睛,正〖興〗奮地注視着漸漸遠去的逡迤人流”
並且貪婪地打量着已經空虛到了極點的驪軒城。
一圍繞着這座城市的激烈爭奪戰,還遠遠沒有真正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