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二該死的還沒死上

穿越時空的蝴蝶

二百零二、該死的還沒死(上)

二百零二、該死的還沒死(上)

越前國.敦賀港

黑煙四起,殺聲震天;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一場激烈而殘酷的城市攻防戰,以防守一方的倉皇敗退而落下了帷幕。

帶着腥味兒的寒冷海風中,會津藩的葵紋軍旗被一面面拔下砍倒,薩摩藩島津家的“丸之十字”旗幟在整個戰場上傲然飄揚。終於取得勝利的薩摩武士們,紛紛彷彿打了烈性興奮劑似的,發出猛獸咀嚼獵物一般興奮的癲狂歡呼,如虎似狼地撲向那些殘存的敵人。

而全線崩潰的會津藩兵,則被驅逐出了原先據守的城鎮,在曠野和海灘中亂哄哄地來回奔跑。在背後諸多薩摩軍的賣力追逐之下,如同被虎狼獵殺的羊羣一般,一團團地彼此擁擠在一起,無助地發出粗野的咒罵和淒涼的悲鳴,然後伴隨着絕望的慘叫聲,在驚慌失措之中血肉飛濺……

京都朝廷的東征軍北路統帥,薩摩藩主島津怒志殿下,此刻正淡定地策馬佇立於海濱小丘上,得意地遙望着己方軍陣如潮水般涌入敦賀港,而會津藩殘敵則在荒野中狼奔豸突。雖然在敦賀城區之外,敵人還殘存着一些零星的寨堡工事,依舊在堅持抵抗,但對於整體戰局而言,已經是於事無補了。

而鎌倉朝廷的鎮守府將軍,會津藩主鬆平正之,此時卻是滿身血污地被親信侍衛架上了一艘漁船,正雙手死死地摳着船舷,回首望着自己一手拉起的嫡系精兵淪爲獵物,如砍瓜切菜般被人逐一殺戮殆盡,數代人慘淡經營的成果毀於一旦,不由得垂頭頓足、虎目含淚,紅腫的雙眼中,滿是無盡的不甘與屈辱。

圍繞着敦賀港的爭奪戰僅僅持續了半日,就以會津藩遠征軍的慘敗而落幕。

而更可悲的是,這其實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與錯誤的敵人打的一場錯誤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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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會津藩的這一次孤軍遠征,基本上從一開始就是不靠譜到了極點。

明明總共只有五千人左右的劣勢兵力,卻不肯安心搞內線防禦,利用從京都到會津這上千裡漫長路途上的無數天險地勢,逐一設防死守,輔佐以游擊戰和運動戰,消耗對手的軍事資源,把薩摩軍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反倒一心要搞“禦敵於國門之外”的噱頭,帶着這僅有的一點本錢漂洋過海長途跋涉,從遙遠的蝦夷箱館港一路顛簸,投放到人生地不熟的近畿地區,跟精力飽滿、經驗豐富且數量四倍於己的兩萬多薩摩軍死磕――怎麼看都像是某個抖m賤男在主動上門求打臉……

然而,鬆平正之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雖然他先是被推舉爲奧羽越列藩盟主,接着又當上了鎌倉朝廷的陸奧鎮守府將軍,名義上已經統轄着四百萬石的遼闊領地,但實際上仍然還是一個二十八萬石中等藩國的主人而已。在這片名義上的轄地之內,不光是山頭林立、互不統轄,甚至有幾個藩國的土地比會津藩更大,例如鄰居伊達家的仙台藩,論領地就是會津藩的兩倍規模。

因此,光靠一個合法性極爲可疑的草臺子朝廷,胡亂頒發的一道空名號,是不可能真正調遣這麼多桀驁不馴的藩國,無私貢獻出自己珍貴的軍隊、糧秣、金錢和物資,切實支援鬆平正之殿下抗擊官軍討伐的,甚至還可能生出逆反心理――不過是在沒幾天之前,大家還都是平起平坐的諸侯大名來着,怎麼現在就要向你這個會津藩主俯首稱臣了呢?

這樣一來,如果會津藩畏懼於薩摩軍的強大,不敢主動出戰迎擊,而是選擇固守某處關隘避戰不出的話,那麼同樣明哲保身的前方各藩,恐怕多半就會一槍不發地朝薩摩軍投降歸順,然後掉過頭來跟着狐假虎威,並且忽悠後方其餘藩國一塊兒倒戈攻打會津,以彌補降服於敵人的損失……

於是,倒黴的會津軍屆時就會發現,自己將要抵禦的,就不再僅僅是兩萬多薩摩武士的攻擊,而是沿途如滾雪球一般膨脹起來的不知多少萬大軍……所以,鬆平正之很悲催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內線作戰的腹地、縱深和戰略空間,如果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的話,那麼隨着麾下各藩的先後投敵,實力對比此消彼長之下,就更別想“禦敵於國門之內”了。

出於以上權衡分析,他只得硬着頭皮把心一橫,集結起僅有的五千精兵,又臨時徵集了許多商船和漁船,發動了進軍京畿的大冒險――在鬆平正之看來,既然北陸、奧羽的諸侯們不願意臣服於老相識的會津藩,那麼自然也更不願意臣服於八竿子打不着的南九州薩摩藩,心中並非沒有爲此一戰的意願。只是問題在於,雖然在看到了京都朝廷這幾個月來倒行逆施、背信棄義、昏聵貪婪的一系列暴行之後,基本上不會再有哪個瘋子還肯一心想着效忠天皇。但是當討伐軍兵臨城下之時,基於人性的弱點,恐怕還是誰也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去承擔主攻任務,反倒全都會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坐失良機,最後往往是誰都不敢出頭,讓敵人各個擊破。

但反過來看,如果有哪個勇者率先挑頭出來,並佔據上風的話,那麼大多數觀望者也都應該會一擁而上,聯手痛打落水狗的……怎奈手頭兵力實在不足,事到臨頭還是有些心虛,因此在輕易佔領沒有一兵一卒留守的敦賀港之後,鬆平正之便開始裹足不進,沒有帶着他的五千兵馬繼續冒險向京都推進,而是就地修築工事壁壘,蒐集戰略物資,準備應付薩摩軍必然到來的反撲,打一場持久的陣地戰。

――戰略上的極度冒險外加戰術上的極度保守……局勢發展至此,已經差不多註定要以悲劇收場了。

爲了提高勝算,在趕赴京畿戰場之前,鬆平正之還派遣使者向各地廣發英雄帖,邀請三山四海的英雄好漢們前來加盟,自稱已經帶了三萬虎狼之師上洛,計劃要禦敵於國門之外,把那些南方的薩摩佬統統滅此朝食,希望大家能夠一起來分享勝利的榮耀……這該算是欺負人家消息不靈通還是怎麼的?

牛在天上飛,只是收信的諸位藩主們似乎還覺得這牛飛得不夠高,決定再接再厲,把這牛吹得更誇張一些……於是,在數日之後,鬆平正之便欣喜地接到了許多很讓他感到鼓舞的回信,上面紛紛讚揚鬆平鎮守府將軍大人體恤部屬、忠於王事,爲了保全各藩的領地,竟然不惜以身犯險,戰線後方的諸侯們全都感動流涕,決心傾力報效鬆平殿下厚恩,組織一支“遮天蔽日”的空前大軍趕赴敦賀港助戰。

得到了這份保證,原本還有些心虛的鬆平正之,便立即把心放回了肚子裡,興沖沖地上船出發了。

可惜不管什麼牛在天上飛,都是很容易被人給捅下來的――信以爲真的鬆平正之,從此便一心窩在京都東北的敦賀港裡,堵着薩摩軍進入北陸的道路,瞅着東邊眼巴巴地等啊等,一直等到島津家的“丸之十字”軍旗都已經從南邊黑壓壓地撲過來了,也沒見到那支“遮天蔽日”的大軍在哪兒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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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按照每萬石動員二百五十人的常規出兵比例,在奧羽越同盟四百萬石的廣袤土地內,至少能拉起十萬人的隊伍。如果再花錢僱傭浪人的話,在短時間內湊足十五萬大軍應該不成問題。

然而,東北各地的諸侯大名們,都是未慮勝先慮敗的老成謀國之輩,在彼此信使往來一番商議之後,認爲出於穩妥起見,不能把賭注都押在一處,因此留足了預備隊,路途遙遠的陸奧、?羽、越後三國兵馬一律不動,負責穩守後路並作精神上的支援,只讓西邊更靠近戰場的能登、加賀、越中三國諸侯出兵助戰。然後,能登、加賀、越中三國的諸侯們又是一番商議,認爲自己也要留足預備隊,因此能登、越中兩國的兵馬還是不動,只出一些糧草錢幣作爲援助,而打仗的事情,就交給最靠近戰區的加賀國武士們了。

但加賀國鄰近京畿,這幾個月來時常有流寇盜匪竄入,兵力本來就很緊張。而西邊的越前國戰區,更是已經被草原上來的蠻族騎兵們給洗劫過一遍,當地的各家大名們由於軍備薄弱,居城兵力不足,彼此之間又未曾攜手互助,因此死的死逃的逃,幾乎無一倖免。

鑑於身邊這些血淋淋的教訓,加賀國的幾位藩主私下裡碰頭一合計,都覺得還是守住自家城堡要緊,一定要留足預備隊,而不能好高騖遠,隨隨便便地將僅有的一小隊武士隨便派出去。

至於給會津藩遠征軍的援兵麼……正好各自領內都有不少和尚,眼下因爲佛祖遭暗算長眠,不幸喪失了神佛賜予的法力,完全淪爲了吃閒飯的廢物。爲了減輕負擔,索性把這些禿驢們統統打發上陣,捨身討伐那些燒了比睿山和奈良城的佛敵去也。然後呢,還能將寺廟裡的金銀法器、玉石佛像什麼的沒收了充抵軍費――反正如今連佛祖都沒了,這些身外之物想必就更加不用在意了……

在這一最高宗旨的指導下,加賀國的幾位藩主又扯皮了幾天,終於派遣大批刀槍齊備的武士,前往各座寺院“熱情邀請”。只是由於事情拖延太久,消息不幸泄露,那些僧人們一聽要自己去參加“聖戰”,討伐那些燒了比睿山和奈良城的兇悍佛敵,個個被這光榮而偉大的使命給震撼得雙腿發抖,激動不已。於是當即就捲了寺中的值錢法器與貴重佛像,脫掉僧袍戴上假髮套溜之大吉。很多人甚至連佛經度牒都丟下不要了,一心想着儘快轉進他鄉,以便於保存實力,延續本門香火……

由於這些僧人的探聽能力和轉進速度過於驚人,哪怕諸位大名們在氣急敗壞之下發兵搜山,總共也只抓出三百多個光頭。其中有二十多個是尼姑或女弟子,剩下的則大多是極富經驗之輩,最高年齡達百歲以上,七旬以上的老壽星則多達百人,雖然應該已經過了年富力強的顛峰期,但是依舊跑得飛快,諸位養尊處優的武士們必須要騎馬才能追上。

甚至還有若干位坐輪椅的斷腿大師,都能讓追兵趕得氣喘吁吁,累得渾身大汗,參加殘疾人運動會絕對能拿金牌……故而諸侯們一時間高興得是垂頭頓足、破口大罵,爲防夜長夢多,趕緊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令把這些來自不同寺院的老弱婦孺病殘,以精確到個人的方式組合起來,又胡亂抓了些難民湊數,最後緊急編成一支五百人的“護教聖軍”,每人撥發打狗棒一根,麻袋一口,由數名抽到壞籤的武士持刀舉槍武裝押解,一路雄赳赳氣昂昂開赴越前國上陣討伐佛敵去也。

只是不知爲什麼,這支“護教聖軍”似乎才只走到越前與加賀兩國的邊境,負責看管的武士剛一撤走,就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一般,莫名其妙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可憐的鬆平正之殿下,卻還在敦賀港緊急搶修中的戰地工事內,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那支“遮天蔽日”的大軍。

――這就是忽悠別人不成,反讓自己給忽悠了的悲慘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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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由於東北各藩之間事先信息交換過於頻繁,保密工作做得太差,因此早在會津藩兵尚未離開蝦夷島的時候,身在京都的薩摩藩主島津怒志殿下就已經收到了這一情報。並且讓原本準備立即出兵的島津怒志殿下,反而一時間停下了腳步,暫且坐鎮京都觀望事態發展。

――難得人家這麼體貼他們薩摩健兒趕路辛苦,爲了讓他們不必跋涉千山萬水,跑到冰天雪地的陸奧國才能打得着仗,不惜自己漂洋過海,主動把臉湊上來找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這是典型抖m男一心找虐的精神所以自己萬萬不可操之過急,讓人家還沒到地頭就給嚇跑了。

於是,當藤原梅竹大人的南路軍已經開拔之時,兩萬多薩摩軍卻又在京都城中躑躅好幾天,一直等到有探子確證了大批會津藩兵在敦賀港登陸之後,島津怒志殿下才不緊不慢地離開京都,指揮全軍沿着北陸街道挺進敦賀,與遠道而來的五千會津藩軍,展開一場決定命運的較量。

實際上,這次戰役從一開始就毫無懸念。

雙方都是配備了西洋火器的新式軍隊,也都有過一定的實戰經驗,但一比四的兵力差距,就足以決定了會津藩軍的絕對劣勢。另外,敦賀港也並非什麼險要堅固的名城,而只是一個由許多木頭房子亂七八糟湊起來的大雜燴,沒有任何像樣的規劃,甚至連城牆和護城河都沒有。

雖然會津軍從登陸之初就搶修工事,試圖將敦賀港要塞化,但是一直等到薩摩軍進逼郊外,規劃中的壕溝、胸牆和堡壘也只完工了不足一半,在大範圍的全線攻擊之下,很難發揮多少用處。

更糟糕的是,會津軍由於啓程過於倉促,糧食竟然沒帶夠,而登陸敦賀港之後一看,全城居民逃得乾乾淨淨,根本甭想“現地調達”。爲了避免把這場遠征變成絕食旅行,鬆平正之只好硬着頭皮把大部分船隊打發到越後、能登各地蒐集糧食,直至薩摩軍殺到,都還沒來得及趕回來……結果就是導致會津軍在戰鬥爆發前夕,即使想要撤退都沒有足夠的船隻,不得不在敦賀港和強敵死磕。

而準備不足的戰爭,通常都不會有很好的結果――當雙方開戰之後,薩摩軍只是朝敦賀港內發射了幾輪灼熱彈和燃燒彈,就燒起了鋪天蓋地的熊熊烈火,讓據守在城內的會津軍陷入一片混亂。

然後,隨着島津怒志殿下的一聲號令,兩萬名驍勇的薩摩將士頂着稀稀落落的流彈,全力奔跑着快速越過敦賀港郊外未完工的壕溝與胸牆,與工事後面措手不及的少量防禦者,展開了一番短促而又激烈的白刃戰,便將會津軍最後一輪有組織的抵抗徹底擊潰,迅速奠定了勝局。除了會津藩主鬆平正之帶着兩百餘人僥倖奪船逃生之外,其餘軍士被重重包圍,無路可逃,盡數慘遭屠戮。

至此,舊幕府體系遺留下來的最後一支正規軍隊,便在敦賀海灘上的血泊中灰飛煙滅……而會津軍實際上是根本沒必要打這一仗的,只要肯耐心地多等待一陣子,時間就會給他們帶來勝利。

因爲,他們的對手,島津家“丸之十字”軍旗下的兩萬薩摩軍,其實早已是將死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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