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金牛城會盟(下)
農民用鐮刀收穫莊稼,牧民用刀箭收割頭顱。
按照古老的慣例,每當秋高馬肥的時候,這片草原上的遊牧民族都會發動戰爭。既是爲了在過年之前撈取一筆外快,也是爲了淘汰消耗掉難以供養的多餘人口。雖然非常殘酷,但卻很是必要。
小部落無法承擔遠征的給養,只能與自己的窮鄰居相互殘殺;大部落則會南下入侵月亮湖沿岸地區,劫掠那裡相對富庶的村鎮城邦;如果誰能成爲這片高原的主宰者,以及所有印加人的領頭羊,那麼他就會集結大軍殺出麻裡河大峽谷,進入那片物產豐富的熱帶雨林,爲久困於寒苦之地的同胞們獵取財富、榮耀、土地和奴隸。
而~,高山之王特庫姆塞已經宰這個國度二十多年了。儘管因爲前段時間接連慘敗的緣故,他的王冠一度搖搖欲墜,但是隨着三十多萬精靈軍在一日內徹底覆沒的消息傳來,一切反對的聲音都在剎那間化作了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是,就和過去十年間一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在這秋日的草原上被集結起來,無數的帳篷如同朵朵白雲,如林的旌旗幾乎要遮住藍天,而那些兵器和甲冑上閃爍着的寒光,更是比陽光還要刺眼。代表王室權威的黑鷹戰旗被豎立在每一支隊伍的最前列,迎着北方雪山上吹來的朔風,獵獵招展。
在這漫無邊際的大軍之,一名略微有些駝背的華服老人揹着雙手,不緊不慢地踱着步。凡是他所到之處,無論是多麼強壯的勇士,都會俯首帖耳,如同綿羊一般溫順;凡是被他目光觸及的地方,無論是再怎樣桀驁不訓的部落,都會敬畏地發出歡呼。
他便是特庫塞,統治這片土地的王者。
現在,特庫姆塞感覺自正處於一生中最爲光輝的時刻。糾纏一生地強敵已經崩潰,成千上萬的勇士俯首效忠,而高原外面那片遼闊富饒的土地,更是已經被暴力拆遷掉了牆壁和大門,只等着他去入住。在如此美好的憧憬之下,這位年邁的君王再一次精神煥發,彷彿一頭矯健的雄獅,體內時刻充滿了用不完的精力。雖然由於年紀的關係,已經不可能將之發泄在女人肚皮上,但至少還可以將之發泄夙敵頭上。
他走一個個打着不同旗幟地隊列,享受着戰士們崇拜而敬畏的目光,並且時不時矜持地舉起馬鞭回禮。最後,特庫姆塞登上了營地中央一座臨時搭建起地高臺,從懷裡摸出一根卷軸,啓動儲存在裡面的擴音魔法,故作威嚴地清了清嗓子,開始發佈例行的演講。
“諸位可敬先生們。諸位來自全國各地地勇士們。我非常高興能夠看到你們匯聚在我地旗幟下。分享這次偉大遠征地光榮!在這裡。我首先要感謝你們地信任與支持……”
與所形式遠多於實質地萬人大會一樣。儘管特庫姆塞預先搭建了高臺。又從菲裡手中搞到了幾個性能不錯地擴音魔法卷軸。但依然只有大約三分之一地人看得見又聽得見。還有三分之一地人能看見卻不能聽見。至於最後那三分之一地人。乾脆是既看不見又聽不見。只能縮在營帳裡發呆起鬨。
不過。有那麼幾位看客倒是很悠閒地漂浮在半空中。一邊品嚐着精美地茶點。一邊用頗爲挑剔地眼光對着下面地大軍品頭論足。就是所處地環境實在太擁擠了一些……三個人擠在一具施加了漂浮術地單人棺材裡。還要塞進去茶几和靠墊。能不擠嗎?
“這完全就是最典型地中世紀軍隊。一幫毫無紀律地烏合之衆。”吸血鬼女教授蕾貝卡很不客氣地說道。同時往嘴塞了一片杏仁餅乾。“騎兵在戰鬥時地衝擊力和組織力水平。大概能和野牛羣看齊。至於步兵。能做到和兔子羣一樣就不錯了。”
“兔子羣?全都逃了還能算不錯?”蕾妮很困惑地問道。
“總比瘋狗羣好。一小部分咆哮着衝上去發動自殺性突擊。另外地一大半人則回過頭來反咬你一口!”蕾貝卡嘆息着回答。“在卡爾薩斯留給我地記憶裡。耐色瑞爾第一帝國末期地軍隊。差不多就是這種樣子。上戰場之前拼命勒索開拔費。上戰場之後一打就垮。爲了逃跑甚至經常將長官殺接下來還會搶在敵軍之前。把即將淪陷地地區統統劫掠和屠殺一遍。美其名曰‘堅壁清野’。對於帝國人民來說。本隊往往比費林魔葵更加可惡呢!”
她伸出一隻纖細的玉手,朝下面那些散落得亂七八糟,彷彿雨後蘑般叢生的大小帳篷遙遙一指,“不過,這些印加人似乎對戰爭有着相反的觀點。瞧瞧,預定安置兩萬士兵的營區裡,卻足足塞進去了五萬人都不止,他們當這是打仗還是搬家啊!”
確實,在這片遼闊草原上匯聚起來的,除了大批非專業戰士以外,還有一夥規模更加龐大的非戰鬥人羣,其成分駁雜到了極點。主要包括佔到四分之三人數的軍人家屬,企圖低價收購戰利品的流動商人、希望獲得第一手貨物的奴隸販子、尋找創作靈感的吟遊詩人、替士兵送信的民間信使、兼職廉價妓女的洗衣婦……幾乎讓出徵變成了遊牧民族的遷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絕大部分應徵入伍的部族勇士,帶口一起來的。
爲了容納參加此次大遠征的將士,特庫姆塞預先就安排人手在草原上劃分出了十個主要營區,計劃每個營區入住兩萬戰士,總共二十萬人。但實際上彙集起來的,恐怕連八十萬都不止。幸好,這部分多出來的人員暫時還無須分配口糧,否則就憑着祥瑞號在多次大甩賣之後所剩無幾的糧倉,恐怕還真有被搬空的可能——就在菲裡跨越空間門抵達這處集結地的次日,他的鉅艦也行駛到了最靠近金牛城的一處湖岸,無數蘆葦筏子正順着蜿蜒曲折的河道,在祥瑞號和金牛城之間輪番打轉,竭力維持大軍地糧秣供給。
“話倒也不能這麼說,那位陛下多半也沒有讓這些烏合之衆去攻堅決戰的意思。”
作爲戰略女神的牧師,蕾妮雖然在實際指揮水平方面菜鳥得不行,但空口說起來倒也是頭頭是道,“真要打什麼硬仗,他還有那三萬多基本沒有損失的禁衛軍呢。這些新招募起來的雜牌武裝,用來在戰線後面維持治安,充當佔領軍倒是挺合,武裝殖民麼!拖家帶口,也就意味着落地生根。既能穩定新佔領區的基本秩序,也免除了輪換探親休假的麻煩。
”
“還一層考慮,就是在派王室精銳盡數出擊的同時,也有必要將後方權貴地兵力盡可能抽空,避免在王室主力遠征之際,那些野心勃勃的酋長貴族手頭還保持着叛亂地本錢。”
感覺到下肢已開始有點麻木,菲裡略微活動了一下身子,也隨口插上了一句——因爲地方太狹窄,兩位女吸血鬼正分別坐在他的左右大腿上,壓得他很是難受。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精靈民統治的全面崩潰基本已成定局。但特庫姆塞能夠從中撈到多少好處,卻也難說得很。生活在熱帶雨林中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固然憎恨精靈王國的殘酷剝削,但也不見得就會樂意接受印加軍隊地“拯救”與征服。
可以預見的,當下面這支大軍浩浩蕩蕩殺進敵佔區之後,將會有相當一部分當地游擊隊掉轉槍口,把矛頭指向這些從高地裡衝出來地“新殖民者”。特庫姆塞在征服大片富饒疆域的同時,也將會背上精靈軍遺留下來的包袱和仇恨,爲了維持佔領區的穩定而忙得焦頭爛額,甚至陷入無法自拔的可怕泥沼。
但這都與菲裡,與他的熊軍團,與耐色瑞爾帝國,與魔法女神教會無關。他現在唯一需要關心地,就是如何儘快殺到遙遠的通貝斯港,並且將那裡佔住。在獲得了優良出海口之後,自然會有本國地援軍渡海前來駐防。即使國內形勢已經惡化到了抽調不出任何正規軍的地步,密斯特拉教會也應該可以將他們直屬地神秘之火騎士團調遣過來,保住這片得來不易的貴領地。
“……有人,我們已經在戰場上倒下了太多地人。既然精靈軍不再構成威脅,我們也沒有必要將戰爭進行下去,應該想辦法議和談判……這絕對是屁話!狼永遠改不掉吃肉的本性,而精靈殖民者也永遠不可能縮回他們貪婪的魔掌。無論現在被打得多麼悽慘,只要稍微喘息一下,就會再次朝我們亮出獠牙!只有砸斷他們的脊樑骨,踢着他們的屁股,將他們趕出這片不屬於他們的大陸,我們纔會得到真正的和平與幸福!”
在這三人下的高臺上,特庫姆塞的演講還在繼續。他一邊控訴着殖民者的種種罪惡,一邊舉起自己的馬鞭,遙遙指向東方,“在那裡,太陽升起的方向。有着四季溫暖的富饒土地,有着一年三熟的肥沃良田,有着無數名貴的奇珍異寶,還有千千萬萬飽受苦難的人民等待我們前去拯救。而霸佔着這一切的侵略者,現在已經在命運的詛咒下,被打斷了手腳,拔光了爪牙,縮在堡壘裡奄奄一息,甚至還在自相殘殺!面對這樣一夥不堪一擊的紙老虎,你們難道還會害怕嗎?”
“不怕,怕,不怕!”
數萬將士被這番話說得氣喘如牛,目光盡赤,一時間呼喊聲驚天動地。
“那就和我一起去打仗吧,把那邊的財富與土地奪過來!洗雪這十年來所承受的種種恥辱,向殺害你們父兄祖輩的殖民者討回血債!”
特庫姆塞高聲吶喊着,在一陣更加熱烈的聲浪中,結束了這次動員演講。
面對着無數熾熱的目光,他擡手給自己釋放出一個羽落術,輕飄飄地直接跳下了高臺,然後便在大批儀仗隊的前呼後擁之下,策馬朝着下一處營區趕去。這僅是第一場,接下來還有九場動員演講要在太陽落山前完成,他必須抓緊時間。
一名頭戴黑色寬沿帽,身穿土黃色風衣,相貌平凡無奇的年輕人坐在馬車上,混雜在巡迴演講隊伍的末尾。遙望着年邁君王那的背影,他不由得流露出了幾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呢……特庫姆塞,意氣風發的高山之王,重振雄風的不死鳥,希望你不要讓我的新老闆失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