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的?薩馬斯特先生。”
自以爲尚未暴露的隱秘身份,竟然被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驟然揭破……艾克林恩足足花了差不多五分鐘時間,才從極度的震驚中逐漸鎮靜下來。
面對薩馬斯特這樣的逆天強者,他並沒有任何試圖狡辯的企圖,而是很爽快地承認了事實,並且用乾澀的嗓音發問道——這種鎮定沉穩的優異表現,讓銀行團主席先生流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眼神。
“呵呵,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喲,親愛的小傢伙。”
薩馬斯特玩味地搓着雙手,彷彿老頑童一般嬉笑着說道,“別忘了,我可是龍巫教之主,和豎琴手同盟斷斷續續打了好幾百年的交道,差不多用鼻子就能聞出你們這些傢伙的味兒。而且,在更早的時候,我自己就曾經是豎琴手領導層的一員——還是和你一樣的高階豎琴手——儘管在那個時候,豎琴手同盟還沒有掉價到去當精靈軍的狗!”
聽到這個充滿侮辱性的說法,艾克林恩一時間不由得漲紅了臉,卻又無從辯駁,只好耷拉着腦袋,將事情的整個經過對薩馬斯特統統和盤托出。
近年來,由於行事過於偏激和決策屢次失誤,豎琴手同盟的對外形象日益惡化:先是從“善良力量的最廣泛代表”,跌到了“神經錯亂的理想主義者”,緊接着更是因爲執行綠色恐怖主義環保方針的緣故,進一步變成了費倫大陸文明世界的公敵!
偏偏他們又墮落得不夠徹底,根本無法適應陰暗世界的那一套邪惡規則——非常可笑的是,哪怕現在已經成爲恐怖分子,豎琴手同盟信奉的依然是若干“善良”神明,並且始終都沒有喪失過神恩。
於是,豎琴手同盟又一次決策失誤,開始在精靈侵略軍的羽翼下,打着“爲了綠色而清淨的世界”的旗號,四處張牙舞爪、發動恐怖襲擊,自詡爲—無論是散塔林會也好,鐵王座也好,甚至就連素來瘋狂的謊言王子希瑞克的教徒,似乎也沒有滅亡人類文明,將世界倒退回洪荒年代的打算吧!
由此可見,在神界與凡間,“善良”這個詞明顯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定義。
因此。隨着精靈王國地分裂內亂。勢力急劇衰落。靠山倒臺地豎琴手同盟一時間也成了過街老鼠。人人皆曰可殺。在驟然嚴酷地形勢下。這個結構鬆散地俱樂部式地下組織迅速四分五裂。各個不同地派別都在忙着自謀出路。尋找新地“潛力股”賣身下注——近來重新出山創業地龍巫教之主薩馬斯特。自然也是備選之一。
至於龍巫教和豎琴手同盟之間地昔年仇怨……拜託。這世界是變化發展地。一切都要向前看好不好!既然如今地豎琴手同盟能夠翻臉不認人。把原來地主要領導人伊爾明斯特大賢者視爲仇敵。列入首要打擊對象。並且一把火燒光了他地老窩。那麼現在來個改弦易轍。和多少年來地老冤家龍巫教言歸於好。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地……關鍵還是要看薩馬斯特這傢伙地發展勢頭是否良好。有沒有值得自己下注投靠地潛力。
所以。纔會有艾克林恩法師地這次探險——試圖打入冥河銀行團地內部。進行一番秘密察訪……並且整個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
直到幾分鐘之前。艾克林恩都還在沾沾自喜。以爲他撞上了大運。輕輕鬆鬆就混到了最終目標身邊。隨隨便便就獲得了足夠地情報……沒想到其實自己地本事根本就是太糟糕了。居然從一開始就被徹底看破。幸好對方似乎也對自己所屬地勢力多少有那麼些意思。這才你情我願地一步步配合着走到了現在——直到眼前地這場最後攤牌。他才愕然發現。自己始終都是在對方手掌中跳舞地小白鼠……
“……尊敬地薩馬斯特先生。您這樣放心大膽地把我安排在自己身邊。並且向我展示了冥河銀行團地幾乎所有信息。難道就不擔心我趁機搞破壞麼?”
在委婉地解釋完了所有事情之後。艾克林恩忍不住爲自己地愚蠢長長地哀嘆了一聲。然後又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道。
“呵呵,心裡還不服氣麼?小傢伙,你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除非你剛纔都是在說謊。因爲,你現在的職務,僅僅是一個特派情報員,而豎琴手通常都是標準的官僚主義者!”
薩馬斯特矜持地搖晃着手指,臉上依然帶着一副意味深長的淡淡微笑,“艾克林恩,作爲你的前輩,我很清楚你們豎琴手日常行事的風格與套路:‘只做必需的,從不多做一釐。更不要讓結果超過預期。’既然你的任務是收集情報,對我這個潛在合作伙伴加以評估,那麼就絕對不會再客串破壞分子和陰謀家……更何況,憑藉你一個剛剛凝結成真名(注)的十一級法師,又對我們做些什麼呢?”
老人擡起還在微微發顫的左手,指了指隔壁的休息室,“我自己就先不說了,那些參股銀行團的尤格羅斯魔理事,能夠在爾虞我詐的下層界積累下這許多資產,又有哪一個會是弱者?以你的這點微末本領,怕是連銀行團的門衛都對付不了。至於說作爲內應,聯絡部屬,策劃更大規模的敵對行動……”
他朝窗外撇了撇嘴,
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在這個地方有可能實現麼?艾恐怕就是天堂山衆神一起親身上陣,也絕對不可能辦得到吧!莫非你認爲自己的組織比神明還要厲害?”
年輕的書記官一時默然,臉色更是陰晴不定。儘管他從很早以前就非常清楚,這世界上存在着無數遠比自己更加強大的存在,可以將自己當作螻蟻般不屑一顧。但是,真的開始直接面對這種逆天級別的強者,並且撕下了一切溫情脈脈的虛僞假面皮之後,他還是感覺到非常的難以忍受——這或許就是人生中受到的挫折實在太少,導致自尊心嚴重過剩的表現吧。
“可以說一說你的評估結果了嗎?年輕的小豎琴手。”
欣賞着書記官臉上那彷彿變色龍一般扭曲的奇妙表情,薩馬斯特微笑着翹起了一條腿,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你認爲我是否有資格接受豎琴手的投靠,又希望向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呵呵,別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請你儘管放心地暢所欲言吧。我自認爲我的器量雖然不算特別寬厚,但也沒有狹隘到連幾句壞話都聽不下去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不客氣了。
”
艾克林恩驀地擡起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起胸中的最後一絲餘勇,將視線對準薩馬斯特的眼睛,“通過這些時日的觀察,薩馬斯特先生您在下層界的事業之興盛,實在是有目共睹。我絲毫不懷疑您能夠衝破種種阻力,在這片邪惡污穢的世界中大展身手,闖出屬於自己的新紀元……”
在扯上正題之前,他照例說了幾句恭維話作爲鋪墊,然後便是話鋒一轉,“然而,我們豎琴手同盟的勢力範圍,畢竟始終都侷限在主物質位面,更確切地說,基本上就是在費倫大陸中西部這一塊。這片土地是我們的故鄉,也是我們世世代代爲之奮鬥的地方,但同時又是渥金女神根基最深厚的所在……而冥河銀行團和龍巫教的勢力,似乎一時還影響不了那裡。”
艾克林恩有些遺憾地說道,“所以,如果閣下沒有辦法在費倫大陸擊敗金教會以及其他對手,或者至少在那裡重新建立起足以自保的勢力。我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恐怕寧願暫時放棄理念、解散組織、回鄉蟄伏以待時機,也不願意背井離鄉,到深淵或地獄來替您效力的!”
“從本質上講,豎琴手同盟僅僅是一個熱愛故土的理想主義者俱樂部,並且自詡爲費倫大陸的干涉者,無論是過去、現在,或者將來都只能是如此。豎琴手的根就紮在費倫大陸,不以時代或形勢的變化爲轉移。我們可以與其他勢力合作,甚至可以成爲他們的臣屬與僕人,但絕對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家園!”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用雙手撐住桌面,目光炯炯地逼視着薩馬斯特,“所以,在我作出最終判斷之前,希望閣下能夠坦白地告訴我,您到底打算採取怎樣的策略,戰勝如此強勢的渥金女神,並且在衆神關注的費倫大陸紮下根來?又或者根本沒有什麼進軍費倫的現實計劃,只是想在費倫諸神勢力薄弱的其餘地方尋找幾個立足之處?”
說到這裡,艾克林恩垂下了腦袋,學着東瀛人的模樣作了一個九十度鞠躬,“雖然這麼問很失禮,但畢竟是鄙人職責所在,還請閣下不吝賜教,並且勿要虛言應付。”
聽完對方几乎可以說是狂悖的逼問,薩馬斯特臉上的微笑依然沒有絲毫改變。
“咳咳,要說怎樣將業務範圍拓展到費倫大陸,這方面的戰略規劃,我自然是有的。至於說如何戰勝渥金女神……呵呵,我可從來都沒有這種妄想。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戰勝神明的,也只有神明本身而已。我自己最多隻能擊敗神明的某個化身,而根本無法取代他們的神職。至於我過去創造的那些龍巫妖,更是連擊敗神明都做不到……”
銀行團主席掩嘴咳嗽了幾聲,然後平淡地說道,同時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聖徽,丟到了桌面上,“但是,提亞馬特殿下卻有可能做到這一切……”
“您是說五色龍神?她不是早已隕落了嗎?”
“呵呵,年輕人啊,你的聯想能力還需要鍛鍊吶。別忘了,我可是龍巫教之主……”薩馬斯特有些誇張地連連搖頭,然後神情嚴肅地朗誦了一句聞名遐邇……或者說臭名召著的教義,“世間萬物終將走向毀滅,唯有死亡的巨龍能夠統治世界……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他嘿嘿地冷笑着,並且朝艾克林恩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注:真名的概念最早出自埃及神話,在DND中就是法師修煉達到了一定水平之後,再次進階所必經的一個階段。具體來說,就是指這個法師觸摸到魔網第五層,進入10級或11級的必要條件。
某個法師一旦有了真名,就相當於有了正式進入魔法世界高層的准入身份證,可以用它來與一些邪魔與強悍生物簽定契約,或者用來在某些場合發誓。但這也是生死攸關的機密,一旦被敵人獲知……就等着各種各樣的詛咒被施加到你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