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精靈軍的湖灘陣地
在經歷了短暫的勝利喜悅之後,覆滅的陰影便迅速籠罩在了這支不幸的隊伍頭上。總算是出於對死亡的恐懼,同時也是得益於敵人的行動遲緩,這支精靈軍的指揮系統幸運地及時從慌亂中清醒了過來,並且竭力地垂死掙扎,開始有板有眼地部署會戰。
起初,出於對後援的不抱希望,以及對總司令克魯澤元帥借刀殺人的推測,丹尼爾中將下令全軍列陣迎擊,打算髮動一場轟轟烈烈的對攻,以便於死中求活。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某隻傷痕累累的飛禽使魔,以及一封由它僥倖送達戰場的緊急軍用信函,卻令丹尼爾立即改變了主意……
得益於印加軍團的行動遲緩,此刻,這片灘塗已經變成了一個方圓數裡的大工地。
不同語言的嘹亮號子聲中,纖細的精靈和半精靈士兵、皮膚微紅的阿茲特克人與瑪雅人僞軍,還有臉龐黝黑的印加人叛徒,眼下全都光着膀子,奮力揮鎬挖掘。
天空中那輪刺眼但卻缺乏熱度的高原烈日,並不足以讓這些苦力們揮汗如雨,但那強烈至極的紫外線,卻能讓其中相當一部分缺乏防備的低地居民全身紅腫,像蛇一樣脫掉一層皮。而且由於臨近大湖,這裡的地下水位甚淺,幾鋤頭下去,戰壕就咕嚕嚕往外冒水,差不多成了排污溝。全軍將士只好在泥漿裡跌打滾爬,個個都跟泥猴似的。至於高原上的稀薄空氣。更是讓其中的大多數人叫苦不迭,感覺肺部似乎夾了鋼板,只好時時刻刻都像狗一樣長長地吐着舌頭,喘得彷彿在拉風箱。
自然環境雖然艱苦,起碼還不致命。而戰線對面那艘浮空戰艦的超遠程炮火,就是實實在在地奪人性命了。雖然那幾門艦炮發射緩慢、準頭極差,威力也不怎麼樣。但是精靈軍地陣地只有巴掌大,原本又沒有什麼防炮工事,幾輪排炮下來,總能打着那麼一些不走運的倒黴鬼。將他們的身體還原爲零件,然後遠遠地拋灑到他們的同僚頭上,場景異常可怖。
但是,在涯過了最初那段時間的驚恐失措之後。陣地上的這些多種族混合部隊竟漸漸地麻木了起來。即便身邊的同僚被炮彈撕成碎片,甚至感覺到腸子、骨頭和內臟搭在自己的腦門上,他們也不再神經質地揮舞手臂、亂跑亂嚷,而是默默地彎下腰。低頭揀起那些沾着腦漿、鮮血和肉渣的工具,然後填平彈坑,繼續完成剩下的工程。
通過他們地拼死努力,一道道如蜘蛛網般的戰壕和交通溝,目前已經初具雛形。在一些作爲火力點的地段,許多專職工兵依託着火槍手的掩護,合力把一根根碗口粗地尖木樁釘進地裡,作爲圍籬和護牆。
再向外。還有不少穿着鎧甲地敢死隊員。正挎着籃子俯身匍匐前進。跟餵雞老大媽灑飼料似地。到處拋灑着鐵蒺藜和四角釘。只是對面地印加人顯然沒有乖乖吃下這份加料大菜地意思。不時用爆裂地炮彈來表示感謝。或者拿遠程狙擊槍給他們來個爆頭點名。
爲了加快進度。精靈軍僅有地幾個專精土石變化地工程法師。也不再吝嗇自己地法術位和卷軸。用化泥爲石之類地高效魔法。對若干關鍵地段進行緊急加固。就連向來講究儀表風度地純種精靈軍官們。都在長官地強制性命令下不情願地脫掉了華麗地軍禮服。親自挑筐擔土。以作表率。
在這片熱火朝天地工地裡。上至全軍統帥。下至普通小兵。大家心裡都抱着一個相同地念頭:一定要在敵軍殺來之前完成這片防禦工事。工事每堅固一點兒。自己活下來地機會就會高上那麼幾分——沒有任何士兵會愚蠢地認爲。當自己這夥強徒對他們地宗教聖地進行了野蠻拆遷之後。印加人還能夠很有風度地優待戰俘……
實際上。在這個基本不存在騎士精神和人道主義地世界上。虐待甚至虐殺戰俘是家常便飯。用死靈法術將戰俘變成黑騎士、殭屍和骷髏兵也不算太稀奇。而優待戰俘倒是很罕見——除非是在內戰中。因爲可以轉化敵兵爲己所用。
很顯然。這一仗絕對和內戰沾不上邊。而大多數團體都是最最痛恨背叛者地……所以。在幹活地時候。被圍困地印加叛徒比正兒八經地精靈軍士兵還要勤快許多——儘管由於缺乏經驗和語言不通。他們老是把工程弄得越來越糟糕……
“挖深一點兒。再挖深一點兒!見鬼。你們都沒吃早飯嗎。一個個都萎靡得跟吸毒者似地?”
丹尼爾手持一根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騎兵標槍,對着在壕溝裡奮力開掘的士兵們指指戳戳,結果立即引發出一片叫苦聲。
“長官,這陣子每天都只有拳頭大小的一塊麪包,肚子早就餓癟啦。別說什麼早飯了,咱們就連昨天的晚飯也沒得吃啊!”一個半精靈士兵大聲地抱怨着,頓時響起一片應和聲。
“是啊是啊,咱們這些小兵真是苦透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餓得是兩眼直冒金星!眼看着又要打一場大戰了,還得來挖工事……長官,您就行行好,賞一頓好飯吧,咱們就是要做鬼了,也得做個飽死鬼哇!”一名紅皮膚的瑪雅人士兵跳出戰壕,操着有點怪異地精靈語埋怨說。
“最好再發點捲菸下來,兩個多月沒見着菸草配給了!”一個身材削瘦、臉色青白、掛着黑眼圈地阿茲特克僞軍士兵舉起手來,大聲嚷嚷道,“餓兩頓倒還沒什麼,反正平時也沒幾天能吃飽肚子的。可是抽不上煙就太難熬啦,骨頭裡好象有幾千只螞蟻在爬……”
說起來。這些被強徵入伍地阿茲特克人和瑪雅人,實在是全世界最倒黴的人了:在精靈軍中,這些“劣等民族”處處受歧視,紮營探路搭帳篷挖糞坑,什麼苦活累活都要你幹,拼命你先上,逃跑你殿後。至於軍餉休假津貼戰利品還有勳章……這些毒害軍心地奢侈品,也是你們“劣等民族”可以享受的嗎?爲了鍛鍊你們的吃苦耐勞精神,我們高貴的純種精靈就勉爲其難地犧牲一下,替你們把這些動搖軍心的玩意統統接收了。順便將你們的伙食費和衣帽費也截流個六七成……
這些僞軍士兵在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夠痛苦了,但是等到死亡之後,往往還是得不到解脫——在這個世界上,凡人死去之後。善良的靈魂根據信仰的不同,進入天堂山上所信奉神明的神國去當祈並者享福,邪惡地靈魂則墮落入地獄或深淵去打拼。沒有信仰的靈魂原本會被釘上無信者之牆,承受永恆的痛苦。不過由於某些不良神明的險惡用心,死神克蘭沃近年來被迫處於長期曠工狀態,這些無信者地靈魂也就天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阿茲特克人和瑪雅人也有自己的信仰和神明,同樣也希望死後能進入神國去當祈並者享福。但是阿茲特克人和瑪雅人的最高主神,即羽蛇神庫庫爾坎已經在殖民戰爭中被精靈方面幹掉了,剩下的土著部落圖騰都是些地方性小神,死在自己地部落裡倒還好,假如死亡之時出了他的一畝三分地,這些很廢柴的小神可沒法伸手撈過界。把信徒的靈魂拉回來報到了。
偏偏應徵入伍的軍人,通常都是不會戰死在故鄉的,而精靈諸神既不收異族信徒,又不準費倫大陸的人類神明來自家地盤上發展,所以……戰死沙場的阿茲特克人和瑪雅人,無論生前信仰如何。死後都不得不去做遊魂野鬼這份很沒有前途的工作,嚇唬嚇唬自己地後代,直至被修道士或者牧師淨化退散。或者更慘,直接被惡魔或魔鬼誘拐到下層位面去……
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背叛自己民族、爲虎作倀的傢伙,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丹尼爾不耐煩地揮舞了一下標槍,“我知道你們都很餓,但是糧食匱乏的情況大家都清楚。並不是誰在剋扣你們的伙食費和捲菸配給。也沒有哪個傢伙躲起來享用豪華料理……”
金精靈將軍的話語似乎非常懇切,但餓瘋了地衆人完全不爲所動。只是將越來越綠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彷彿在考慮這傢伙身上那個部位的肉比較可
“……好吧,現在馬上給你們加餐!另外再把庫存的最後一點捲菸全部發下來!”
到了最後,丹尼爾心裡越來越發毛,不得不朝部下的集體願望低頭,放棄了藏匿最後一點糧食用於逃難的小算盤。
工地上頓時一片歡聲雷動,炊事兵丟下鋤頭和鏟子,轉身搬出了最後一點食物儲備。由於軍情緊急,實在來不及烤麪包,就在燒紅的石板上攤起了麪餅,然後把冷冰冰的燻肉和乾菜往熱麪餅裡邊一夾,啃起來居然也有滋有味。再將從印加人那裡搶的牛羊拿出來,宰掉剝皮取肉煮湯。熱騰騰地肉湯,再灑上些胡椒之類地辛香料,在這刺骨的高原寒風裡,喝那麼一碗下肚,真是再舒服不過了。
一時間,精靈軍陣營中香氣四溢,炊煙裊裊,全軍士氣都爲之一振。隨着食物地香味傳播開來,連對面還在集結中的印加軍隊也出現了輕微騷動。特庫姆塞趕緊向祥瑞號勒索了一批罐頭和餅乾分發下去,這才立即安撫住了軍心。
一頓難得的管飽熱飯匆匆下肚,然後又從軍需官手裡搶來捲菸,吧嗒吧嗒地點燃抽上。湖灘陣地上的煙霧一時間濃厚的堪比毒氣彈爆炸,簡直可以去薰臘肉了。不過精靈軍全體官兵的精神面貌倒是立時便大爲改觀。那些須臾離不得菸草的土著人更是喜笑顏開,不但嘴裡叼着一支菸,手裡又夾着一支,耳朵上還架着另外兩支……他們在玩命地毒害自己的心肺和呼吸道之餘,幹起活來倒也是更加賣力了。
但是丹尼爾看了,卻只有苦笑——最後一點食品儲備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彈藥頂多也就能撐完眼下這一仗。即使能暫時擊退敵人的攻勢,甚至潰圍而出,這樣一支彈盡糧絕的疲憊之師,又能在人生地不熟、而且已經嚴加戒備的敵國核心腹地堅持多久呢?
除非,後方的那位至尊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裡順利完成一切計劃,並且搜索到自己這夥殘兵的位置,還要派遣強有力的援軍抵達……在丹尼爾眼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因此,他的心情依舊是十分灰暗。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當丹尼爾站在空蕩蕩的物資堆積場裡,望着天上那艘耐色瑞爾浮空戰艦思考戰術的時候,一名灰頭土臉的傳令兵又給丹尼爾帶來了另一個壞消息,讓他的心情更加惡劣了。
“什麼?除了生命女神(精靈的生命女神,安格芮絲)的屬下,其餘的龍騎士全部拒絕出戰!”
焦頭爛額的金精靈中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些傢伙瘋了嗎?按照東方人的說法,咱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要是戰敗了,印加人難道會善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