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如果這一刻我的身邊有小夥伴的話,那必然會形成“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的場景。
可惜,我的周圍只有見危險過去然後該幹嗎幹嗎的各色路人,沒有一個聽得見救命恩人對我說的話。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呆呆地仰視着他冷不防流露出戲謔之色的眉眼。
不……怎麼回事……剛纔明明還是個成熟穩重、雲淡風輕的好男人啊?怎麼一晃眼就笑得如此妖孽?!
“哦——我知道了。”我自瞠目結舌之際,美男卻笑眯眯地拖長了音調,突然表示恍然大悟,“定是教主的幾個護法又逼着教主在他們跟前寬衣解帶,完了還不讓教主出門,所以教主你……”他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起我來,目光最終又落回到我的眼中,“又一個人偷偷溜出來了?”
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他怎麼好像全都知情的樣子?!剛纔……他剛纔不是還說……
“不過凌大教主啊,往日那些人不是一個巴掌就被你拍死了麼?怎麼今日你如此大發慈悲,還在他們面前扮良家婦女玩?”
不……這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救命恩人不可能這麼……這麼……
忽然詞窮的我漸漸開始用一種看外星人似的眼神注視他,緊接着,我就鬼使神差地張開了嘴。
“你……方纔不是還……”
“誒——那些話都是騙那些個傻瓜蛋的,我們的凌大教主既然想逗他們玩兒,明某當然要好好配合了。”
我再次傻眼。
此人的演技,絕對在我之上……
我睜大了眼珠子,貌似難以置信地看向別處,心中卻不得不甘拜下風。
“凌教主?”許是我這異常的表現引起了男子的懷疑,他當即就以不確定的口吻喚了我一聲。
於是,我忙不迭聞聲注目。
“哦……那個……其實……其實我不記得你是哪一位了……”於內心接受了眼前美男乃是一演技派高手的事實,我總算緩過勁兒來,繼而話鋒一轉。
是了,我根本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凌邈,但眼下又不能不扮演着“凌邈”的角色,因此,我只能用與先前一樣的方式,以“失憶”爲切入口,同他“重新認識”了。
“啊?”果不其然,這個顯然是與女魔頭凌邈相識的男子,當場就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是這樣的……一個多月前,我遭人襲擊,失去了記憶,以前的人和事,我都忘記了……”我尷尬地衝他笑了笑,口中訴說着那一套早已滾瓜爛熟的說辭,“所以……請問你是哪位?”
“……”
“……”
四目相對,兩相沉默。
我看着美男的眉角似是抽了一抽,而後又慢慢恢復如初。
“我叫‘明辛’,是葉子書的朋友。”他目不斜視地盯着我的眼睛,直言不諱地說明了自個兒的身份,“葉子書你不會也不記……我是說,你後來總還是認得他了吧?”
“哦,認得,認得,他是我的水護法嘛……”一聽對方是自己人的友人,我當即就徹底放下心來。
不過……他的名字……
我默默地忍住了吐槽的慾望。
“總之,謝謝明大哥出手相助,凌邈銘記在心。”迅速壓下雜念的我彬彬有禮地衝對方略作頷首,誠懇地向他表示感謝。
孰料話音未落,他就已驀地瞪大了眼。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搬起了一塊石頭並且砸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明辛就冷不丁抓起了我的右腕。
“誒……”我剛要開口問他這是作何,就發現他正凝神做着葉子書曾幾何時對我做過的事。
“沒毛病啊?”片刻後,替我把完脈的男子鬆開了我的手腕,說出了一句葉子書曾經說過的話,“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和有禮?!”
我差點當着他的面抽了嘴角。
看來這女魔頭小公主的性格是當真不怎麼樣。
“明大哥,以前我少不更事,若是有得罪之處,還望明大哥海涵。”我斂了斂將欲流瀉的微窘之色,口中正兒八經地說道。
誠然,我可是一個守禮節、知進退的新時代好青年,並不想因爲這場莫名其妙的穿越而變成一個同時罹患公主病及中二病的小丫頭。哪怕是要我照着原主的脾性去演,我也不太願意——何況我纔沒這個閒工夫去了解和琢磨她的脾氣——不如就跟溫吞水煮青蛙似的,一點一點地體現出我本人的風格,讓我周圍的人慢慢接受“失憶”後的凌邈,也省得我演戲演得太累。
早前在虛渺宮的時候就做好了如上決定,此刻面對一個並非教中之人的陌生人,我自然是毫無壓力地以本色出演。
只是,我未嘗料想,聽罷我知書達理的寥寥數語,明辛沒有繼續表示驚訝,也沒有回過神來道一聲“無妨”,而是自顧自地盯着我瞧,也不說話。
這樣奇怪的舉動令我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說得不對了。
“那……那凌邈……就此告辭了。”是以,莫名心悸起來的我只得硬生生地扯開了話題,向他點了點頭後就轉身欲走。
“慢着。”偏偏這個時候,明辛又冷不防開口叫住了我,使得我聞聲又轉了回去,剛好瞧見他瞥了瞥我的包袱,“教主爲什麼要獨自一人出門?而且還是出遠門的樣子?”
話音落下,我當場一愣。
我沒有想到,對方適才分明已然自顧自地下了結論,這會兒又冷不丁向我提問。
幸虧我反應夠快,隨即就笑了笑,再擺出一張委屈的臉,解釋說:“一直悶在虛渺宮裡實在太無聊了,他們又不讓我出門。我只好自己偷溜出來,透透氣了……”
對方一語不發地聽着,看我的眼神卻愈發諱莫高深起來。
“呃……明大哥你可千萬別去通風報信啊……我就是出來散散心……沒幾天就回去了……”爲了防止節外生枝,我急忙出言關照。
“那教主打算去哪裡?”他不置可否,反而又瞅着我追加一問。
“隨便走走唄……”我揚着朱脣,儘量讓自個兒笑得不露馬腳。
沒錯,我只能這麼回答,因爲我也不清楚我的前路究竟位於何方。
“那教主可介意明辛與教主同行?”
不期而至的一句話,令我再度愣住。
“凌教主不記得以前的武功路數了吧?”
誰知尚未等我緩過勁來,他就一語中的。
“那你可曾想過,如果半路上又遇到適才那樣的人,你要如何是好?”
我抿脣,無言以對。
“所以,我覺得,凌教主需要一個人一路隨行,這樣,會安全很多。”
我定定地凝眸於他,心下倒是因爲他的這番話而泛起了漣漪。
是的,他所言非虛,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阿貓阿狗都會武功的江湖上獨自一人行走,終究是有些危險的。但如若有了他的保駕護航,再加上他一個古代人幫忙指路,那我這一行,不曉得能省去多少心力,又能多出多少保障。
這麼一想……我倒是撿到寶了?
禁不住化錯愕爲驚喜的我,當即就衝對方勾起了脣角。
“那……那就勞煩明大哥了。”
就這樣,我們兩個一道上了路。
明辛是個挺健談的人,一路上主動跟我說了不少話,大抵是問我失憶前究竟遇到了什麼,以及近來葉子書他們過得如何云云。從他的一言一行中,我沒有感覺到分毫的惡意。何況,他是從六七個男人手中救下我的人,像這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男子,理應不是什麼壞人。
再說了,人們不是常說什麼“人心不古”麼?換言之,古代的社會風尚應當是不同於我所生活的現代的,我完全沒有必要存着過多的防人之心。
只是,這以誠相待和耽誤別人辦事,就是兩碼事了。
突然想起出現在虛渺宮臨近城鎮的明辛會不會是有什麼正事要辦,我索性直接開口向他詢問。
“誒——沒事沒事,我本來就是閒來無事,想上虛渺宮找子書玩兒來着,現在找到了凌教主,那也是一樣的。”
他笑逐顏開地擺擺手,口中所述讓我登時無語。
你就沒有什麼正經事需要去做嗎……這麼大的人了,就知道玩……咳咳……
忽然開始羨慕起這些閒得慌——也不用爲回家而奔波操勞的古人,我默默地在心底爲自己點上一根蠟燭。
“對了,明大哥莫要喊我什麼教主了……”緊接着,我又突然想到了一個細節問題,並忍不住爲此而環顧了四周,“萬一被有心人聽到了……”
“哦,是是是……是明某思量不周。”他聞言連忙道歉,隨後眨着眼睛,似是思量了片刻,“那,我就喚你‘凌姑娘’了。”
“行。”我點頭稱好,可他卻忽而神色一改。
“不對。你要不要換身男裝?”他低眉注目於我,提出了一個我先前考慮過卻因不便實現而選擇放棄的建議。
“可是我沒帶男裝……”我老老實實地作答,略尷尬地衝他笑了笑。
是了,偷跑出來之前,我也有想過,女扮男裝既能掩飾身份,又便於行事,奈何女魔頭凌邈的閨房裡都是清一色的女裝,我又沒法在不引起任何人懷疑的前提下,弄到幾套男裝——特地花錢買,我自然是捨不得浪費這銀子的,畢竟我的路費並不充裕,用完了可就玩完了。
“買啊?”回憶至此,我剛巧聽到了明辛頗爲理所當然的語氣,所幸下一刻,他就自個兒意識到了什麼,並旋即對我莞爾一笑,“我來出錢,就當是送你一份見面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