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郎將,你快帶兄弟們去東門,末將留下斷後!”葉關眼見情勢不妙,大聲高呼。
“公子,快走吧!”張南不知從哪擎到了一柄長刀,緊緊護在楊青身邊,撥擋之間隨意一劃,立時了結掉一名敵兵性命。
楊青回頭望去,黑壓壓的敵軍已撲了上來,高高舉起的阿拉伯彎刀激起沖天寒光。街道狹窄,援軍人數衆多難以展開,但訓練有素,已隱隱約約看到左右各有一隊人馬在另尋途徑向前迂迴了。
楊青此刻心亂如麻,他不知道究竟哪裡出了紕漏。以司馬川的謹慎爲人,斷不會將健羽衛拖至如此險境,他必定是打探清楚了敵情才作此建議,更何況,方纔奇襲城門不是格外順利麼?如果說這是大食人設下的圈套,楊青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數以萬計的糧草輜重可是被自己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誰布圈套會捨得下這樣大的代價?
眼前形勢已容不得楊青細想了,稍有遲疑,便是萬劫不復!
“葉關,你率兩夥人留下阻敵!”楊青咬牙切齒的下令,“拿出真本事!”
一抹狠厲從葉關眼底閃過:“末將領命!左郎將,你們先走!”
楊青一把扯住掉頭的葉關:“記住!邊打邊撤,別離大隊遠了!我在東城門等你們,見不着你們回來,健羽衛就死守東門!”
葉關的眼眶瞬間紅了,他不願在此刻婆婆媽媽,更明白楊青的堅持:“是!”
“張南,打頭陣!”楊青怒吼一聲,拔劍在手,戢發須張,“健羽衛兒郎聽令!跟隨本將,殺!”
平日的刻苦訓練在此刻終於體現出效果了,楊青從明朝戚繼光練兵法中獲得靈感,將其移植到健羽衛日常小組作戰訓練中,今日實戰,果然威力非凡。一夥十人,兩人執長槍或陌刀突前,兩側則是四名橫刀圓盾手護住,正中則有兩名馬槊手,視情況支援前方或側面,餘下兩人必爲該夥之中弓弩最佳者,隨時準備以一支支冰冷的弩箭來震懾敵人!此等衝鋒之陣,難得健羽衛能練到縱使在馬上也進退自如,這纔是大唐天子親軍的真正實力!
一旦健羽衛全力發動,果然是擋者皆披靡,很快的,大部隊就已殺到東門。不等之前留下守門的軍士上前,楊青殺氣騰騰的一提馬繮,勒馬豎掌,身後的將士不等吩咐,馬上各自佔據有利地形,佈下陣勢。
果然,幾乎就在健羽衛紮下腳跟的同時,南北兩路迂迴的大食軍就已從另外兩個街口同時出現。
“弓弩,放!”隨着軍中兩名營尉的怒吼,齊刷刷的弩箭鋪天蓋地般呼嘯而出,無情收割着敵軍的生命。
楊青堅如磐石,毫不理會兩側的戰況,一雙焦急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來路。
沒有讓他失望,半柱香的時間,葉關魁梧的身影猶如魔神一般,驚現在重重夜幕之下。只是,身邊只剩下寥寥數騎了。
楊青心頭一陣絞痛,他知道,沒有出現的身影再也無法迴歸故土了……
“左郎將,末將無能,折損了……”葉關語帶哽咽,沒等坐騎停步,便欲下馬請罪。
楊青勉力一笑,擡手製止了葉關:“別停下,出城!”
葉關不敢違令,狠狠一夾馬肚,帶着劫後餘生的幾名兄弟出城而去。
眼見敵軍被弓弩射破了膽,開始舉起盾牌緩步壓前,楊青冷冷一笑,喚過正指揮阻擊的營尉,低聲吩咐了幾句。
健羽衛開始有序撤出城門,同時,也在門洞之下留下了送給對手的禮物——兩百枚震天雷,整整齊齊的堆放在門洞的正下方。也就是說,拓折城的東城門,已被放下了接近三百斤的黑火藥。
“出城!”
隨着楊青一聲令下,最後一批阻敵的健羽衛翻身上馬,馬蹄翻飛,激起陣陣揚塵,在火把的餘光照耀下,一堆黑乎乎的圓疙瘩顯得格外詭異……
估算着距離差不多了,楊青猛將繮繩一拉,勒住愛騎前衝之勢,朝身旁的張南輕輕點了點頭:“巖溪,爲弟兄們,送行!”
張南會意應道:“是!”
“哧!”一支火爆箭在火把上引燃了引線,張南也不拉轉馬頭,原地一百八十度一扭身,彎弓搭箭,不見絲毫停頓,“唰”的一聲,大唐第一支用於實戰的火爆箭,迅如流星,直射拓折城!
不知道健羽衛的運氣是好還是壞,今日發生的事情委實詭異得緊。從司馬川潛入城到楊青率軍火燒大食糧倉,一路下來都順利無比,可就在大家都以爲再輕鬆不過的任務即將結束時,楞是突然殺來了數千敵軍,一下將楊青嚇了個結實。
他不知道,這批大食軍也是剛剛入城,只因爲看到了沖天火光,這才急匆匆趕過來。巴斯泰奉了遠在木鹿州中的阿布總督大人的命令,東拼西湊又集結了八千人,日夜兼程的分別趕赴拓折城和白水城——阿布還是擔心,萬一這兩座補給重地有失,怛羅斯那邊就是打贏了也無濟於事,只能灰溜溜的撤軍。巴斯泰負責駐守拓折城,他緊趕慢趕,終於到了拓折城城下,剛剛放下的心還未平復,卻馬上見到了城西燃起的滔天大火!這一下,巴斯泰頓時魂飛天外,火勢若是救不下,自己的小命多半不保,如何不恨?
巴斯泰只能一邊令後軍取水救火,一邊氣急敗壞的嚴令前鋒阿特威爾,務必全殲偷襲之敵!
阿特威爾雖然惱怒於巴斯泰不近人情的將口水唾了自己一臉的行爲,卻也明白上司是真發火了。雖然敵人的弩箭犀利無比,可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往前衝。一發覺箭雨突然停下,他也顧不得這是不是敵人的詭計,還是帶人率先衝向了城門。
“將軍小心!有火箭……”阿特威爾的一名親隨驚呼出口,隨即戛然收聲。
阿特威爾還真嚇得不輕,可當他擡頭一看,面色頓時古怪起來:“一支箭?這是幹啥……?”
“啵!”一聲輕響,火爆箭不偏不倚的插入震天雷當中,迅速燃燒的引線在濃濃的白煙中冒出絢爛的火花,馬上就要到頭了。
阿特威爾和身邊的大食士兵下意識的順着箭頭的方向往下看,這是一堆什麼?煤球?
巴斯泰目光癡呆的看着眼前的大火,腦子一片空白。
“將軍,火勢實在太大了……”一名被燒得焦頭爛額的手下跌跌撞撞的跑來,無可奈何的表情透漏出深深的惶恐。
“爲什麼……怎麼進來的?”巴斯泰像是根本沒聽見手下的話,一個勁的想心事,“怎麼會讓這麼多人進來放了火?城門的守軍幹什麼吃的?”
“你說!”巴斯泰面目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一把揪住那可憐手下的衣襟,“城門……”
“轟!!!”
巴斯泰下意識的鬆開了手,完全被震成了一個傻子。
那手下不知是不是被突然鬆手一時沒準備好,還是被嚇軟了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嘴巴張大得足能吞下一隻雞。
兩個癡呆兒的旁邊,被燒得只剩一副架子、搖搖欲墜了半天的一座碩大糧倉,“喀喇喇”的垮塌了。
天搖地動,真正的天搖地動。
如同悶雷一般的巨響,以拓折城東門爲圓心,呈波形迅速盪漾開來。楊青能夠感覺到,這樣巨大的衝擊力下,東城門是徹底毀了,最多留下一堆亂糟糟的大食兵,如果他們沒被全部炸死的話。
還有……十三名英勇犧牲的弟兄。
楊青下馬,跪倒,朝着拓折城,叩首。
健羽衛齊齊下馬,三叩首。
“左郎將……”葉關輕輕上前,扶起久跪未起的楊青,“請節哀。”
楊青回過頭,紅紅的眼眶下,兩道清淚。他也不擦拭,也沒人會認爲他丟人。
“敵軍慌亂一陣,就會從南北門繼續追出來。不能耽誤了,我們走,回營!”
“回營!”健羽衛發出驚天怒吼。
“拓折城的探馬一定會將此間情形報與薩姆韃和白水城。我們若想安全回營,至少不能比他們的探馬慢!”楊青一反常態的鞭策着愛騎火琉雲,一邊大聲與葉關、司馬川商議,“記住,從白水城北邊繞道過去,儘量別驚動城裡的守軍。說不定,還能在怛羅斯背後鑿它一下!”
今夜無月,四百多騎健羽衛疾馳在拓折城往白水城的大道上,馬蹄隆隆,捲起漫天黃沙。
突然,葉關發現路兩邊有些不對,可惜看不真切。心神一動之下,葉關猛然將手中火把朝右前方擲去。
“左郎將!路兩邊是行軍火竈!”
楊青聞言大吃一驚:“停!下馬,仔細看看!”
葉關說得沒錯,大路兩邊,全是簡易的行軍火竈,足有數百個之多。
葉關伸手掏出一把灰燼,臉色凝重:“尚未冷透,最多半日。而且,就算十人一竈,也有三四千人。”
“前有阻截,後有追兵。”司馬川語聲發澀,“這是從薩姆韃方向出來的援軍,爲的是增強拓折城與白水城的城防……讓咱們趕上了……”
“左郎將,現在咱們怎麼辦?”葉關很自然的問出了縈繞在每個人心頭的困惑。
是啊,此時此刻,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