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潛伏在山包內的汲縣令梅成,藉着黯淡的星光,把他的隊伍帶出來,準備進行偷襲。他們不舉火把貓着腰偷偷摸摸無聲無息的摸黑前進。梅成高興壞了,心想,這次立了功,怎麼也弄個郡守乾乾,這個縣令老子早就幹夠了。
衝在最前面的幾個士兵,突然覺得眼前閃過幾道白光,他們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就頹然倒下去。九把飛刀極準確的**了士兵的脖子,被割斷的頸動脈噴出的鮮血染紅了腳下草地。月光下幽靈般的幾條人影狸貓亂竄。亂竄的過程中射出幾隻箭矢,又是十來個士兵毫無聲息的委頓在地。要不是一隻冷箭貼着梅成的脖子划過去,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條血槽,鮮血熱乎乎的順着脖子流進衣服裡,他還不知道自己人已經受到襲擊。還以爲,躺下的士兵,是累了要偷懶呢。
魂飛魄散額頭冒汗的梅成還沒等下令退兵呢。就覺得雙腿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綿軟無力,踩着地面如同踩着棉花。胸口一陣憋悶,就像被千斤巨石擊中了。梅成臨死前還在想,這麼點小傷就能要人命?老子真沒聽說過。
梅成死的無聲無息,沒來得及向手下示警。一萬士兵,有一多半還不知所謂,繼續潛伏着向前推進。
這是一個類似於盆地的地形,四周高中間窪,翻過前面一人高的土坡就是河北軍的軍營了,大家士氣高昂,爭先恐後而又小心翼翼的急行着打個噴嚏放個屁,都會嚇出一身冷汗。不會讓敵軍聽到吧?!
就在這穩操勝券的奔襲接近尾聲的一刻,來自四面八方的弓箭上弦的響聲匯聚成一片。黑暗中突然亮起無數的火把,照出所有士兵驚愕恐懼的表情,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裡迸發出一圈圈的火花,眼前頓時模糊了。只覺得人影憧憧。
“放箭——”隨着耳畔的一聲暴喝,一隻只黑黝黝的箭桿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狀拋物線。嘎嘎嘎嘎機括的連聲爆響之後,強大的衝擊波颶風后發先至,同那些箭桿一起向正處於凹地中心的曹軍射去。
曹軍的革甲像是紙張糊成的東西被飛梭弩箭洞穿,殘肢斷臂飛到半空,頃刻間,過於集中的曹軍戰士被雨點般的毒箭和飛梭弩箭掃到一半,倒地者必死無疑。
指揮戰鬥的昌豨眼前豁然開朗,他的視野裡出現了一片空曠的廣場,廣場上死屍枕籍。遮天蔽日蝗蟲過境一樣的箭矢仍然在攢射中。昌豨接到的命令是全部斬殺一個不留。所以弓箭上都啐了劇毒。
昌豨的身後是幾千名烏桓殺人狂,待到箭矢射完之後,這些人便拿着胡刀衝上去一頓亂砍,僥倖不死的,也躲不過這第二次清剿。
士兵們一擁而上,在昌豨的命令下脫下了曹軍士兵的革甲,搶奪他們的旗幟兵器,然後穿在自己的身上。昌豨冷笑着揮手讓弩車先撤回營地,然後,找了一個身材樣貌酷似梅成的帥哥,扮成曹軍將軍的模樣,領着士兵們殺奔河北軍營。
做戲一定要做足。
昌豨帶着他的士兵跑到河北軍空空如也的軍營裡,鼓譟吶喊殺人放火,把後寨攪得一團糟,帳篷燒着了幾十個,寨門也給毀了,扯着嗓子吶喊。
李典和縣令梅成有默契,只等他偷襲成功,燒了河北軍的糧草輜重,便撤入白馬城中。李典還是太小心了,如果他率兵出城和梅成兩面夾擊,頂多就是遭到個伏擊,損失不會這麼大。
徐庶做了兩手準備,士兵們全部調出營寨,埋伏在白馬到軍營的必經之路上,如果李典派兵出城和梅成聯手夾擊,就在半路殺他個片甲不留。如果李典不乘勝用兵,就讓昌豨化裝成梅成的樣子,引一個師的兵力去投城,詐開城門,然後裡應外合,攻入白馬。
昌豨到了白馬城下,遣人叫門:“李將軍快開城門,我們是汲縣的人馬,剛纔燒了袁軍的軍糧,他們馬上追來了。”
因爲提前有約定,李典也沒多想,只是看了看旗門暗影中高據馬上向他揮手的梅成,三兩隻火把把人的影像弄得更加模糊,看不太清楚,覺得身材相貌就是梅成。再說,袁軍軍營打的很熱鬧,他站在城頭都看清楚了。
李典只問了一句:“燒了狗日的糧草嗎?”裝扮梅成的那個士兵,啞這嗓子道;“一乾二淨。”
李典和梅成接觸也不多,而且夜間廝殺,傳達命令嚎叫怒吼,嗓子也容易嘶啞,覺得有一星點不對,也沒在意,下令;“開門,快。”
昌豨悠哉悠哉的騎在馬上入城,所有的河北兵都像豹子撲食一樣,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握着刀矛的手臂,發出咔咔咔咔骨節爆裂的響聲。眼珠子有多大就瞪多大。心頭跳動震得肋骨生疼。
李典從城頭上迎下來。大笑着過來迎接:“辛苦了,辛苦了,梅成大人還有弟兄們都辛苦,這次全靠你們呀。”要過來握手。
昌豨向後一瞥,一半的士兵已經進城了,他的眼神中射出狼的綠光,突然舉起大刀,向接近他身前的李典當頭劈下。“弟兄們,殺。”
李典不愧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就在昌豨大刀及體的剎那,一個懶驢打滾,跌倒在地躲開了。昌豨狂笑道:“李典小兒,還認得你昌豨大爺嗎?納命來。”縱馬過去砍殺。昌豨身後的士兵,一邊廝殺一邊防火。
城內的士兵和李典一樣不知所措,半天才醒悟過來,中計了。跟着撲上來想要把昌豨的人馬趕出去,一切都太晚了。兩幫人遂在城內展開血戰。
濃煙滾滾,火光升騰中,昌豨的人馬全部進入城中。李典氣急敗壞又後悔;“中了狗賊奸計了,昌豨,我臨死也拉你墊背。”
守城軍沒準備下像大批被潮水吞噬的螞蟻一樣消逝淹沒在黑夜之中,哭着喊着四散奔逃。城頭上和城牆下全面爆發肉搏近身戰。
昌豨馬踏城中,揮動大刀所向無敵,一刀一個痛快淋漓。突然看到李典糾集了三五百親兵向他迎面殺過來,大聲笑道:“曼城兄,此刻投降還來得及。”
李典恨道:“誰投降還不一定,老子還沒輸呢。”挺槍分身便刺,昌豨大刀向上疾挑,笑道;“你大勢已去啦。”
李典先丟倉亭,在渡黃河,此刻又要失去白馬,心中慘狠,出手全是奮不顧身兩敗俱傷的殺招,全身破綻百出,卻招招奪命,看來有和昌豨同歸於盡的意思。槍法快捷,掃、劈、刺瞬間在馬上向昌豨攻出十幾招。昌豨的武功本來不弱,但在他拼命之下竟讓擋隔不住,連連敗退。
忽然城門口傳來一片奔雷轟隆的馬蹄踏響聲音,文丑帶領的黑龍騎和胡車兒的第十八師全部趕到。
新加入戰團的河北兵仗着是生力軍喊殺聲震天,蓋過所有的兵器交擊聲和哭叫聲,傳遍白馬城的每一個角落。文丑和他手下的士兵大聲喊叫:“放下兵器投降不殺,放下兵器投降不殺。”
說是不殺,烏桓兵這一會兒功夫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了。李典恐怖的感到自己彷彿到了西瓜地,滿地都是到處亂滾的士兵頭顱。
董超初時還在城門口奮力殺敵,希望截斷昌豨的歸路。及至看到文丑和胡車兒的大隊人馬殺到,覺得大勢已去心登時涼了。逃跑吧沒地方去。不跑吧,又怕袁軍趕盡殺絕。
文丑喊出一聲投降不殺,他算是找到了一線生機。立即領着他手下的幾千壯士,跪地投降。廝殺中的士兵,一看董將軍帶人投降,大家鬥志全消,紛紛的拋下手中的兵刃,跪地求饒。
李典把昌豨打的節節敗退,心裡正覺得解恨,卻感到耳畔的兵器交擊聲逐漸減少,回頭在看的時候,身後只剩下不到五百親兵在奮力苦鬥,而來自四周的袁軍卻一層一層,像湖水中灑下的漁網,越來越多。心一下子就涼透了。完了,死定了。
文丑和胡車兒也向這邊奔來,加入戰團和昌豨一起揍他一個人。李典抵擋了三四招就支持不了了。
胡車兒一刀把他的身子震歪,昌豨刀背向上疾挑,碰到他手臂,李典大刀握不住飛出去一丈掉在地上。驚愕之間,被文丑飛雲槍掃中後腰,慘叫一聲趴在馬背上。胡車兒猿臂輕舒,探手把他提起來,扔到地下。早有袁兵上來綁了。把刀架在脖子上,呵斥呼喊着招呼剩下的曹兵趕快投降。
曹兵士卒,見主帥被擒,副將董超投降,也沒心思打了,大家都沒活夠呢。誰願意找死,都無奈投降。
董超爲了表現自己誠心投靠,連忙站起來,做降卒的工作:“大家這樣做就對了,這樣做是很明智的。本將軍早就想投降袁大將軍了。曹操是什麼人?那就是個國賊,國賊呀!袁大將軍可就不一樣了,四世三公位極人臣,忠義無雙愛民如子。咱們投降他就對了。這叫做棄暗投明你們知道嗎——操, 你媽的李典你瞪我幹什麼,階下囚,在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一流的勢力小人。
文丑、胡車兒、昌豨在董超的引導下,被一批士兵簇擁着,並騎奔馳於東門大街,往白馬城核心的太守府推進。一隊一隊的騎兵步卒,從他們兩旁繞過,爲他們開路護航。
進入太守府坐定,文丑命令把李曼成帶進來。
董超親自過去揪着李典的頭髮,拽死狗一樣拖進來。李典破口大罵;“董超你狗日的不得好死,我日你八輩祖宗,你奶奶的,老子以前是怎麼待你的,王八蛋——”
董超心想,此一時彼一時了,你還敢囂張。找揍。照着李典的屁股狠狠地兩腳;“大膽反賊,見了文將軍還不下跪,是不是皮癢了。”
文丑歪頭吐出一口痰:“呸,什麼東西,你見過國家官吏跪拜狗賊的嘛?”董超臉紅脖子粗,擡手要打。文丑暴喝道:“住手——”心想董超真是個小人,怎麼一點臉也不要。
文丑站起身來,笑着走到李典近前,替他解開身上的繩子,深施一禮道;“將軍說的對,你的身份這麼尊貴,應當文丑向你行禮。”
這下子把李典弄得面紅耳赤不好意思了:“咱倆誰也別向誰行禮,你還是把我拉出去砍了吧,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
文丑點頭道;“好。”伸手叫進來一隊親兵;“拉下去砍了。”四五個親兵過來拉李典,文丑擺手道:“錯了,把董超狗賊拉下去砍了。”
董超站在那裡眯着眼睛偷笑呢,聽到文丑的話,就像被開水燙了一下:“啊,砍我,爲何?我可是主動投降的。我有功無過,爲何砍我。”
文丑氣道;“你臨陣投敵賣主求榮,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可不敢留着你,保不齊你那天也跟我來這一手呢。”
董超噗通跪在地上,大聲道:“饒命,饒命,將軍饒了我這條狗命吧,將軍。”
胡車兒看着他噁心,揮手道:“拉下去,拉下去,別在這嚎喪。”那幾個親兵也看董超面目可憎,把他拉出去摁到院裡一頓爆揍,然後拉走了。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腦袋要搬家。
李典義正詞嚴,撇着嘴道:“少來這套,老子不領你的情,你別想用這種小恩小惠來勸降我。”
文丑笑道;“你不投降難道要爲了曹操去死?”胡車兒道;“曹操是國賊,你至於嗎?”李典扯鼻子瞪眼的咆哮;“袁熙纔是國賊,袁紹纔是國賊。”文丑平靜道:“將軍是忠於漢室還是終於曹操?”李典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丞相就是漢室,漢室就是丞相,這並不矛盾。李典道:“根本就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