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江夏的路上,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前後是劉備的軍隊,中間是新野的百姓。
大家揹着行囊,扶老攜幼,一日行不過三十里。
諸葛亮回頭看着身後望不到邊的人,心中無奈:“主公,昨日我們只走了二十多里路,此去江夏還有二百多里路,以這樣的速度下去,曹軍幾乎片刻就會追趕上來。”
“如果再不加快行程,會被百姓所累。”
劉備亦回頭看了看,心裡微動,但眼神堅定:“孔明不必再勸,叫我丟下他們,我萬萬辦不到,在這樣緊要的時候,我若丟下百姓跑了,往後還有何面目面對天下人。”
“曹操不是有句話嗎,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如今我也有句話,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他語氣堅定,諸葛亮都被震懾到了。
“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諸葛亮口中重複着這句話。
他終於完全理解了,爲何劉備兄弟歷經磨難,仍然能夠百折不撓,生死與共。
劉備仁義爲先,愛民如子,這些東西在他這裡並不是說說而已的。而也正因爲此,他得到了民心,將仁義變成了一把利劍,爲他服務、爲他殺人的利劍。
如今的他可能稱不上雄主二字,卻絕對稱得上明主。
諸葛亮的內心也更加堅定,既然如此,只有再想辦法來抵擋曹操。
他叫關羽先行趕往江夏,請駐守江夏的劉琦前來支援,只希望緊要關頭,劉琦能夠趕來。
他又安排了張飛在隊伍的後方跟隨,以防後方被曹操突破。
“主公,軍師,不好了!”
這時,後方來了一個小將,他緊張地開口:“我們的隊伍之中混進了曹軍,他們扮作普通百姓,後方危機啊!”
“這麼快?曹操果然老謀深算。”諸葛亮急忙道:“主公的夫人們都在後面,子龍,我命你折回後方,務必剿殺混入人羣中的所有可疑之人,萬不要叫夫人們受到傷害。”
“是!”他一旁的趙雲立馬折了回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後面已經亂作一團。
守衛的軍士們與曹軍混入的人打了起來,因爲不分敵我,害怕傷及無辜,反而處於了劣勢。
趙雲看到了倉皇而來的孫乾扶着劉備的甘夫人,一臉狼狽,他急忙上前將他們扶起:“夫人怎麼樣了,傷到沒有?”
“我無礙,無礙,可是妹妹與阿斗卻在慌亂中走散了,還有將軍的妹子七七姑娘應該也在一起的,將軍快去後面看看!”
“快保護夫人離開。”趙雲吩咐了身旁的人保護甘夫人,便獨自一人繼續往隊伍後方而去。
一路上,那些僞裝的曹軍知道他是個將軍,便希望殺他立功,一個個向他撲來,卻又都死在了趙雲手上。
趙雲穿過混亂的人羣和障礙,尋找着夫人和靈犀的身影。
而曹丕在安排那些士卒混入百姓之中後,自己也下了馬,偷偷藏在了人羣裡。
他心裡還在默默希望不要看見靈犀,回去就是捱罵了,那也是因爲沒看見,沒找到。
可有的時候,事情偏偏就是這麼湊巧。
他一擡頭,就看見了不遠處,正在被自己的人圍困的靈犀。
他們可都不認識靈犀,曹丕擔心他們傷着靈犀,急忙向那邊趕去。
只見幾個士卒攔住了靈犀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那女人手中還抱着一個看起來不到一歲的小孩子。
那該是劉備的家眷吧,曹丕想着,靈犀怎麼跟人家的家眷在一起,難不成她弄假成真,真的被父親和自己打擊了,跟了劉備?
他還沒走到那些士卒面前去,也不知哪裡來了一陣風,竟然叫他有些站不穩。
他轉頭,只見一個身形挺拔,姿顏雄偉的大將騎着一匹渾身雪白的快馬,如同一陣疾風而來。
那匹馬雖說是一匹白馬,眼下卻被一路而來的廝殺染上了血色,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曹丕記得父親曾說過,徐州之戰時,劉備得了一員猛將,那人武藝無雙,當不在呂布之下,這怕就是那趙雲趙子龍了。
曹丕躲在一旁,沒有露面,他一身粗衣,一臉灰塵,掩蓋之下完全是個逃難的百姓。
只見趙雲擋在了靈犀和那個女人身前,與自己的士卒們糾纏在了一起。
身後的曹操大軍已經迫近,來支援的人越來越多,趙雲雖說兇猛,卻一下子難以脫身。
他急忙呼喊焦急的靡夫人和靈犀:“七七,你快帶夫人走,這裡有我!”
靈犀對於這種場面完全沒有經歷,她也無能爲力,緊張不已:“走?怎麼走?”
是啊,到處都不知是敵是友,該怎麼走。
“騎上我的馬!”趙雲大喊。
“不,這怎麼能行,我們走了,將軍可怎麼走。”靡夫人不忍心看着趙雲拼殺,自己卻離開,她知道,她們騎馬走了,趙雲怕是走不了了。
而靈犀好歹還記得,趙雲不會死,她安慰夫人也是安慰自己:“夫人快上馬吧,不然我們都走不了,哥哥武藝高強,一定能夠脫離險境!”
她勸着靡夫人,安撫着她的心,也叫她多少要爲懷裡的孩子打算。
就在靡夫人打算上馬的那一刻,曹丕適時出現在了這一片混亂之中。
他見趙雲無暇自顧,悄無聲息地靠近,一把將靈犀扛起來,拼命衝了出去。
這一切來得太快,靡夫人幾乎不敢相信,爲了救她這個夫人和孩子,趙將軍被困,而他的妹子也被抓走了。
強烈的不安和糾結將她左右,她看了看趙雲那匹白馬,看了看正在廝殺的趙雲,看着趙雲因爲擔心靈犀和自己又無法脫身,身上多處被刺傷。
最後,她將目光停在懷中的孩子身上。
她趁着前面有趙雲抵擋,把孩子放在了一塊大石之上,竟然跳入了一旁的枯井!
她覺得只有她死,趙雲才能無顧忌地突圍。
……
“你是誰,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另一頭,曹丕把靈犀扛在肩上,朝着另外的方向突圍,終於離開了這裡。
他沒有返回曹操的軍陣,也沒有把靈犀帶到劉備身邊。
不顧靈犀的叫喊,徑直走着。
“放我下來,放我……咳咳……”靈犀的頭栽在下面,說話不便,幾下就被嗆到了。
曹丕這才把人放下來。
“曹丕!怎麼會是你!”靈犀一見居然是曹丕,不由地生氣。
“怎麼又是你!你害我一次還不夠,還要害我第二次,你害我還不夠,還要害別人!”
“靈犀,你先別生氣,聽我說!”曹丕也是氣喘吁吁:“你趕緊跑,就當今日從未見過我,等日後我一定會再把你找回來。”
“你這是唱哪出?”靈犀沒料到曹操竟然把曹丕帶來了。
“父親命我來抓你回去,還說,還說若抓不住就殺。”曹丕喘着氣說罷,將手護到了自己的左側小臂上面。
靈犀這才發現,也不知是突圍的時候還是什麼時候,曹丕竟然受了傷,他雖穿着深色的衣服,卻看得出,那一片已經全是血跡。
“你受傷了?”靈犀問。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關心什麼,我說父親後悔休了你,他要殺你,你趕緊逃啊……”曹丕氣急敗壞地說着,說着說着,突然停了下來。
“你在關心我?”
“你雖然很可恨,但好歹是我看着長大的,讓我看看你的傷。”靈犀究竟對曹丕還是有些感情,無奈道:“你爹要殺我,你卻這麼急,你從小就不愛習武,武功拙略不堪,竟然敢這樣隻身前來。”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父親要殺你?你不會不知道,父親喜怒無常,他說殺就是真的要殺。”
“我被他誤會投了劉備,休書都收到了,早已經哭斷了腸,他若願意殺我,我倒是情願死在他的手裡。”靈犀不動聲色,拉起曹丕的手臂。
“我們都知道,這事是因爲我,我雖不願意你跟着父親,卻也不想你死。”
“你就不想和他解釋解釋?”
“他對我連這些信任都沒有,解釋有何用。曹丕,我還要謝謝你,叫我看清楚了自己在他心裡的分量。”
“我真是看不懂你們,你們的感情究竟是真還是假?”曹丕想起了曹操的態度,又聽着靈犀失落的話,心裡不是滋味。
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越來越看不懂了,早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丕兒,我這裡沒有治傷的藥,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若你要抓我回去,我一定不會跑。”靈犀看着那不淺的傷口,不經意間又叫了一聲丕兒。
“我早已長大了,也有了字,以後叫我子桓,曹丕也好,至少不是丕兒。”
曹丕深深看了看靈犀:“快走吧,責罰我來扛。不過你也別忘記,就算我不再派人跟着,天涯海角,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