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賽玉先顧不得問丫頭,幾步過去將乾打雷不下雨的全哥拎起來,往炕上一扔,瞪眼道:“不許哭!再哭讓老妖怪把你叼去,別想再見你爹!”
這句話效果好過蜜糖,全哥驚嚇的閉住了嘴,一臉的憤慨,滴溜溜的眼瞪着林賽玉。
林賽玉哼了一聲,先將地上收拾了,心裡憤憤道早就知道留這麼一家人在這裡要惹麻煩,偏蘇老夫人跟打了雞血一般,好吃好喝的留下一羣親戚,在家鬥雞遛狗,好容易勸走了,又留下一大羣婆丫頭,一個個在家裡晃來晃去,看的她心煩。
“全哥,我問你,你不跟我好了?”林賽玉收拾完,坐在全哥身旁,正色問道。
全哥站的緊繃繃的,聽見問哼了一聲扭過頭,林賽玉也不急,從炕几上抓了一把瓜,一面嗑着一面道:“我還以爲咱們多要好呢,原來你已經不喜歡我了。”
全哥聽的瓜響,嚥了兩口吐沫,卻依舊不說話,聽身邊這個不哄自己的女人接着絮叨:“……往日跟在身邊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多好,我給你做好吃的,帶着你玩,還幫你跟人打架,這才幾天,你就這樣了……”再忍不住,轉過頭喊道:“你不是姐姐了,你是我後孃!他們說了,後孃是壞人!”說着他自己的眼圈都紅了。
林賽玉放下瓜,跟他面對着面,緩了臉色道:“全哥,我來問你,對你好的姐姐是我,做你後孃的也是我,前後都是我,怎麼我就成壞人了?你爹爹疼你,我也疼你,你不想要多一個人疼?你疼你爹,我也疼你爹,你不想多一個人疼你爹?”
對於才三歲的全哥來說,這話有點難以理解了,眨着眼有些愣愣的,林賽玉便拍了拍手,道:“你若是不喜歡跟我玩了,也沒什麼,等你看着我不像壞人了,再來跟我玩吧。”看了看天,“不過,飯還是要吃的。”說着取過炕上的紅官緞襖,拉着往外走去。
兩個丫頭在外聽見腳步,忙打開簾,陪笑道:“已經擺了飯,正要請夫人。”
這老兒村的宅院,還跟以前的一樣,只不過蘇錦南將他們的住房搬到右邊的院,當年他跟李氏是住在左邊的,如今沒安排人住。
如同那邊一樣,院裡有兩邊廂房,三間客坐,一間梢間,如今將客房改了當作睡房,因爲林賽玉不習慣在起居室用飯,又不能像在家那樣在院裡吃,便將梢間就改成了餐廳。早有四五個穿紅戴綠的丫頭在門口站着,見她們過來笑着迎上來,口裡夫人少爺好,林賽玉只覺得心煩,帶着全哥進去,丫鬟們圍了上來佈菜的遞飯的擠了一圈。
“下去,下去。”林賽玉揮揮手,看丫頭們都愕然的看着她,便咳了一聲道:“等吃完再來伺候!”
丫頭們你看我我看你,其一個年紀稍大的,穿着藍綠褙罩着白綾對衿襖,長的端正喜氣,笑着說道:“夫人,奶奶走時說,夫人是個爽利人,咱們但凡哪裡不對,夫人自管說,務必不能讓夫人覺得生分。”
林賽玉看了她一眼,認得是蘇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叫什麼……
“婢玉梅。”丫頭笑嘻嘻的說道。
“我不喜歡這多人圍着我,你們下去吧。”林賽玉只說道。
玉梅便忙笑着應了聲:“婢們就在外邊候着。”看林賽玉點頭忙帶着人下去了,聽外邊似乎隱隱有吃吃的笑聲,但隨即掩了下去。
“煩人!”林賽玉低估道,看全哥乾坐着不動,便給他盛了飯,“吃吧,”見全哥一塌嘴便瞪眼道,“別告訴我你不會自己吃!有手有腳的,非學廢人一般!”說着一面點着桌上琳琅滿目,“這些金蛋想吃還吃不到,要是他來了,早搶着吃着去了。”
“那讓他來唄,我要去吃大娘烙的餅!”全哥嚷道,一面不耐煩的看着眼前濃濃的香噴噴的粥,銀絲魚,精緻的雞蛋薄餅,“我要吃豬頭!”
林賽玉便笑了,在他頭上一點,道:“放着山珍海味不愛,偏要吃粗食!”說着自己也皺了眉,一面催着全哥吃,一面哄他明日帶你去大娘家吃,自己也放開肚,只吃的打飽嗝桌上的飯菜還剩一大半,還要喊全哥,全哥跳下去,站在一邊掀起襖,拍着滾圓的肚皮嚷道:“我不吃,已經熟了!”原來在家林賽玉總拿金蛋的小圓肚打趣,被全哥記下了,逗得她哈哈笑了。吃過飯喚了聲玉梅,玉梅笑應着進來了,身後丫頭捧着熱騰騰的銅盆手巾,林賽玉自己淨了手,又拽過想往外跑的全哥洗了,見丫頭們正往外收拾,便問道:“玉梅,這一個月多少開銷,你給我說說。”
玉梅聽了便道:“這個月包括丫頭們的月錢在內,總共一百兩銀……”話音剛落,就見林賽玉瞪眼看向她,問道:“一百兩?這錢誰出?”
玉梅再忍不住撲哧笑了,忙又收住,低頭道:“這其不包括老夫人以及姑奶奶等親戚們的吃穿用度,老夫人自己付了,餘下這些自然是夫人你的……”
娘哎!林賽玉忍不住嘆道,院裡這麼多人是在喝她的血啊!恨不得立刻趕出去,玉梅看出她的驚訝,暗道果真跟老夫人猜的一樣,憋着笑,道:“夫人,可有什麼吩咐?”
林賽玉愣了愣,隨即笑了笑,道:“無事,你下去吧,將賬目整理好給我拿來。”玉梅便應着親自打起簾送林賽玉全哥出去。
冬日天短,已經矇矇黑了,風停了,院裡依舊乾冷。
“哎,我爹啥時候回來?”全哥在下拽了拽她的手,問道。玉梅聽見了忙道:“少爺,不得對夫人不敬,要喊娘。”
林賽玉便是一笑,暗自將全哥的手握了一下,也沒說話,全哥便有一種兩人之間不爲人知的秘密一般,帶着些許興奮,哼了一聲,也不理玉梅。
“夫人,全哥年紀小,婢會好好教他……”玉梅忙又衝林賽玉道。
“無妨。”林賽玉笑了,一面算着蘇錦南迴來的日道,“明天,後天,最多再有三天就回來了。”
進了屋,兩個丫頭立刻又上前來爲她寬衣,被林賽玉趕了出去,跟全哥玩了會繩,哄他早早睡了,自己取過紙筆在桌前坐了,一會想想家事一會想想果園,聽得玉梅在外輕聲道:“夫人,不早了,歇息吧。”便揉揉酸的脖,喚她進來,將一張紙遞給她,道:“玉梅,傳下去,讓廚接着做。”
玉梅放下燈,笑盈盈道:“幸好婢也認得幾個字。”一面接過看了,見上面列了每餐飯菜的數量規格,暗自笑了笑也不說話待要告退,聽林賽玉笑盈盈的道:“你明日叫了所有人,留下兩個看門的,都給我出趟門去。”
玉梅一怔,擡頭看着眼前這個散了頭,披着襖的女人,問道:“夫人要去……”話沒說完見林賽玉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忙垂了頭道,“婢知道了。”
二日一大早,幾天的風颳的天展晴,卻是乾冷,玉梅帶着丫鬟婆站了一院,見林賽玉穿了貂鼠皮襖袖着手,身後跟着一蹦一跳的全哥戴了八吉祥帽兒穿大紅氅衣兒,忙低了頭。
“老夫人既然留你們在這裡幫我,今日我就勞動大家一趟,”林賽玉笑嘻嘻的說,一面喊玉梅,“車可準備好了?”
玉梅忙應了,林賽玉便拉着全哥走下來,一行道:“那麼都上車吧,跟我到果園裡去。”說着自行去了,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到底唱的哪一齣。
“姐姐,夫人這是要做什麼?”幾個年紀小的丫頭忙拉着玉梅低聲道。
玉梅笑了笑,道:“跟着去不就曉得?”衆人見問不出什麼,只得跟着走了,當下丫頭婆擠了三車,跟着林賽玉的大車,向十方村去了。
因今日天好,盧氏將老孃擡在院裡曬,自己坐在一旁看着丫頭們餵雞,忽見林賽玉從車上下來,忙迎了過去。
“女婿還沒回來?”盧氏問道,一面喊丫頭搬凳給大姐兒坐,又見外面還停着三輛車,探出好些頭看來,不由道,“想吃窮你娘我?光一個全哥還受得住,怎的將家人都帶過來?”
話沒說完,見全哥就跳過來,忙伸手接住,聽她嘎嘎嚷道:“大娘,我要吃烙餅和豬頭!”
盧氏拍了他一下,道:“還叫大娘,該叫姥娘了!”金蛋早聽見動靜,從後院跑出來,全哥見了忙從盧氏身上下來,二人唧唧咕咕說了幾句便向後院去了。
“我給你錢!”林賽玉從身上拿出一袋,盧氏接了掂了掂,“烙餅,燒些茶就好了,送果園裡去。”
盧氏咦了聲,又看向那車,笑道:“從哪裡僱來的人?”
林賽玉嗤了聲,低聲道:“家裡的閒人,吃的多用的多,不幹活豈不是賠了。”引得盧氏嘎嘎的笑,道:“這纔是,你用完了,借我用用,家裡還有幾間屋沒掃呢。”
林賽玉只道:“娘給錢不?”盧氏哼了聲不言語,看着林賽玉上車帶着人往山上去了。
“這冬天呢,樹進入休眠期,就要做些清園防凍防蟲的工作,大家也知道,我家裡還有大棚菜,村裡佃戶也少,忙不過來,既然老夫人留你們給我,家裡活地裡活自然一樣要做。”林賽玉站在果園裡,將下車探頭亂看的丫頭婆召集站好,才笑着說道。
這話一出口,底下像炸了窩一般,亂哄哄起來,林賽玉便將臉一沉,道:“怎麼?是我安排的不對?使喚不得你們?”
衆人這纔不說了,一個個面色不好,其一個婆大膽道:“奴婢沒做過這個,只怕壞了夫人的樹……”
林賽玉嘿嘿笑了,擺手道:“沒什麼難的,你們就跟日常一樣,閒聊着話就能做的!”
這話說的衆人縮了縮脖,見她們不言語了。林賽玉便隨手點着,將衆人老幼搭配,分了三組,一一指着道:“你們去將剪下來的枯枝落掃在空地上燒了,你們去將果樹下培土,你們幾個去打水澆樹……”
說着話,山下的佃農送來了鐵耙等工具,都瞪眼看這些穿着打扮完全不同於自己的人,只看的這些丫鬟婆羞慚慚的,也不敢再說話,低着頭只得按照說的做去了。
“大姐兒,這些我們做就行了……”佃戶看這些人那僵硬的動作,白嫩的手指,不由吐舌頭道,“按照大姐兒說的,都整形修剪完了,清園也不過一兩天的事……”
林賽玉嘿嘿笑着,打斷他們道:“無妨,這些人閒着也閒着,省的閒出病來,勞動勞動健康嘛。”
佃戶們聽得互相看,閒還能閒出病來?一面聽林賽玉道:“我這年下怎麼也得回江寧去,最早也得開春才能回來,清園之後,就沒什麼事,如果天氣好,升溫快,你們記得及時扒了培土,將豬圈的肥施了,澆好萌芽水,旁的事等我回來再做。”
佃戶們忙用心記了,點頭讓大娘放心,林賽玉讓他們去了,自己到吳寡婦屋裡換了衣裳,也到果園裡忙活,讓有些想要偷懶打滑的人也沒了膽,這樣連續做了三天,蘇家那養尊處優的丫鬟婆們都不成*人樣。
這一日午,盧氏送過飯,就在吳寡婦屋裡跟林賽玉說話,一個婆噗通跪進來,叩頭道:“夫人,老奴知錯了。”
將盧氏與吳寡婦嚇了一跳,林賽玉依舊嚼着大餅,漫不經心的道:“這位大娘,你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