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賑災不順利,事先就已經有所預料。
之前嬴政還和墨君打了個賭。
嬴政認爲以他如今的權勢,那些秦國的蛀蟲應該會先觀望一段時間,至少要過半個月纔會有所行動。
然而當時的墨君卻是隨口說了一句,說不定今天消息就會傳回來。
結果,還真被他一語成讖(chen四聲)。
“河東郡?古人若是沒記錯,上一次的糧稅一案,河東似乎也是繳納稅額最少的郡縣之一吧!”嬴政狹長的眼眸射出一縷寒光,道。
“不錯!”墨君點頭應道。
“看來這地方的問題不少啊!”
嬴政一隻手指輕輕敲擊案桌,若有所思,隨後看向墨君道:“墨卿以爲,河東之事該如何處理?”
墨君思索道:“臣記得,如今李大人查處‘糧稅一案’,似乎也到了河東。不如此事也一併交由李大人處置吧!”
張宗昭點點頭:“不錯,想必李大人身在咸陽,應當也聽說過‘金氏一族’的名聲。因爲這個家族如今在咸陽也有着一座大靠山。”
張宗昭目光閃動,拱手道:“李大人客氣了。”
“張郡守就沒想過將這一批‘石涅’找回來?”
李斯最初發家之時,依靠的是呂不韋的勢力。不過在後來出使韓國之時,李斯又轉而投靠了嬴政。
李斯向金氏一族遞了拜帖。
而對於‘廷尉’的位置,要說李斯一點都沒有想法,那顯然不可能。
張宗昭無奈道:“李大人剛來河東,或許還不清楚。其實朝廷運送可供河東郡度過雪災的‘石涅’,早在三日前便已經運到了河東郡外。”
只能開口道:“是在下冒昧了。另外就當是在下表達的一番歉意,李斯大人若是想要調查‘糧稅’之事,或許可以從‘金氏一族’入手。”
李斯目光一閃,追問道:“金氏一族?”
何況這段時間墨君的風頭也出的夠多了。
“今年雪災降臨不久,我河東各郡縣所有對外出售的木柴木炭,價格便已紛紛暴漲數十倍。雖然各地百姓民怨四起,可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下,卻也只能被迫溢價購買這個木柴木炭。”
只要他還想競爭‘廷尉’那個位置,那麼金有鈞以及其背後的‘金氏一族’,就必然會是李斯躲不開的一關。
李斯自然能夠看出,張宗昭最後那一番看似好意的提醒,實際上就是在算計他。
張宗昭再次嘆了口氣,隨後接着道:“雖然本官已將‘石涅’丟失一事上報王上,但如今大雪封路,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至少需要三日才能將情報送至咸陽。”
張宗昭被李斯扶了起來,雖然事先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但當李斯拒絕之後,張宗昭還是忍不住面露遺憾。
······
兩日後。
既然如此,李斯自然也不會多加糾結。
李斯神色微動,面露詫異道:“哦?竟還有這等怪事?”
嬴政微微沉吟,點點頭道:“那便如此決定吧!”
其實剛剛這番話墨君也只是順着嬴政往下說罷了。
只見他舉起茶杯,朝着張宗昭示意道:“接下來本官調查糧稅一案,說不定還會有許多意料之外的麻煩,到時候還請張郡守多多相助了。”
“然而這一批石涅還沒來得及進城門,突然就在城門外不到三裡之地,憑空消失不見。”
“若是要等到咸陽派來調查此案的官員趕來河東,還不知需要等到什麼時候。”
“而若是這個時候,朝廷派發的‘石涅’進入河東,必然會導致這些木柴木炭的價格暴跌,如此一來······”
沒有必要,墨君也不太想給自己惹來一身騷。
李斯聞言,開口安慰道:“霜雪之災,本爲天禍,張郡守也不必如此自責。更何況,如今王上與聖平君已有應對之法,張郡守儘可放寬心,我大秦必會度過此次難關。”
這也是嬴政會選擇扶持李斯上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斯其實和墨君還挺像的。
“唉~~李大人在咸陽爲官,所以並不清楚我們河東這種偏遠郡縣的情況。本官雖爲郡守,但在這河東郡內,本官說話卻未必好用啊!”
張宗昭搖了搖頭,道:“哪有什麼怪事?無非就是有人不想讓這些‘石涅’進入河東罷了。”
兩者都屬於‘普通人家’出身,且都對權勢有着非同一般的追求。
然而當天早上。
甚至李斯比墨君還要珍惜權利,這也是剛剛李斯沒有貿然插手‘石涅失竊一案’的原因。
從某些方面來說。
剩下的話語張宗昭沒有說完,但李斯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李斯聞言,並未立刻給出迴應,也是眯着眼睛沉思良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張郡守還是請起吧!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非是李斯不願意助張郡守一臂之力,而是此行李斯前來河東的職責,是爲了‘糧稅’一案,而非賑災之事。”
木秀於林。
他與韓非師出同門,但可惜在荀子門下時,韓非一直都壓着李斯一頭。
這必然會憑空給他帶來許多麻煩。
張宗昭苦笑道:“我河東黎民百姓正在飽受雪災之苦,而本官卻無能爲力,故而長嘆,讓李大人見笑了。”
然而聽到李斯的安慰,張宗昭不僅沒有安心,臉上的笑容反而愈發苦澀,道:“李大人有所不知,天災可擋,人禍難防啊!”
李斯也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人。
郡守府。
首先墨君自己可以排除,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太高,不宜妄動。
但這本就是一次陽謀,哪怕李斯看的出張宗昭的算計,卻也不得不往裡面跳。
“張郡守因何事愁容滿面?”
······
······
此時的河東郡。
得到回帖之後,李斯便在第二日一早,來到了金氏一族的大門之外。
李斯身着紫藍長袍,端坐在一張案桌之前,面前放着一杯清茶,身旁兩座炭爐散發出灼灼熱氣,驅散了窗外皚皚大雪帶來的寒意。
“若是此時李斯貿然插手,那麼等到接下來咸陽派來的官員抵達,本官未免有僭(jian四聲)越職權之嫌。”
李斯在出師之後,纔會選擇投靠秦國。
雖然李斯接受了一部分呂不韋的殘存勢力,但真正說起來,他和墨君其實差不多,兩人目前在朝廷的靠山,都只有嬴政一人。
因爲他雖然承認了韓非的天賦才情,但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敗給了韓非。
畢竟對於師承儒家,但出身法家的李斯來說,掌管司法之職的‘廷尉’,纔是最適合他的職位。
當下秦國朝堂之內,有資格處理這件事的人本就寥寥無幾。
李斯不是墨君,他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在河東郡掀起一場大屠殺,要真是這樣做了,估計到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李斯自然知道張宗昭所說的這個‘大靠山’是誰,畢竟嬴政派遣他前來調查‘糧稅’一案,而沒有派出廷尉金有鈞的時候,李斯就已經猜出了一些嬴政的想法。
聽完張宗昭的提醒,李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即道:“張郡守的提醒對於本官確實很有用,本官在此謝過。”
金氏一族的回帖也很快,不管怎麼說,李斯如今的身份也是秦國九卿之一的‘典客’,哪怕只是處於基本的禮節,金氏一族也不可能隨便拒絕李斯的拜帖。
而眼下河東之事,只要李斯利用得當,將會是最好的機會。這種情況下,墨君自然不可能不識趣的去跟李斯搶功勞。
所以先禮後兵纔是最好的選擇。
張宗昭連忙端起茶杯,謙和的笑道:“哪裡哪裡,李大人攜帶王命,在下身爲河東郡守,理當協助李大人。”
“所以實不相瞞,在下今日特意邀請李大人入府一續,就是想讓李大人以‘欽差’的名義,助在下一臂之力。”
甚至李斯猜測此次‘石涅失竊一案’,說不定金氏一族就是其中的主謀,若是李斯繼續調查下去,說不定就會把這一件案子也一起牽扯出來。
同時這也是能讓李斯真正與他的同門師兄‘韓非’站在同一戰場進行對決的標誌。
李斯目光頓時一閃,問道:“張郡守此言何意?”
其次這段時間,嬴政明顯有意培養李斯,讓他替代金有鈞的位置。
如今呂不韋倒臺,嬴政上位。
以金氏一族的勢力和背景,他們如果真的敢動糧稅,自然也敢動石涅。
而在他的對面,一名留着一小撮山羊鬍須,滿身書生氣的中年男子,手裡同樣端着一隻茶杯,正面露愁緒的看着屋外大雪。
正因如此。
說完,張宗昭起身朝着李斯深深一禮。
“唉!”
看着對面河東郡守“張宗昭”滿臉愁苦的模樣,剛至河東郡不久的李斯,忍不住好奇道。
李斯在門外苦等許久,卻始終未見到金氏一族的人出門相迎。
這般失禮的行爲,令李斯眉間微蹙。
但考慮到自己此行前來,終究不是真的爲了拜訪,所以李斯也並未就此離開,而是主動上前扣響了門環。
結果他只是輕輕一推,金氏一族的大門居然就被推開了,露出了一條縫隙。
之後還沒等李斯反應過來,他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順着門縫裡面散發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