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賢正在興致勃勃的往下說,卻冷不防三皇子溥華冷冷的接了一句:“四弟,話不能這麼說,都是自家的兄弟,何必落井下石呢?”
溥華剛說到這兒,老五溥俊也忍不住了:“四哥,天上的雲彩,不知哪一塊兒下雨呢,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不管誰是主謀,咱們都要幫他,他也一定有難言的苦衷,我想圖謀不軌是絕對不敢的。”
這倆一帶頭,皇子們七言八語的吵吵上了,紛紛責怪溥賢不講兄弟情分,老四一看風頭不對說道:“哎呀呀,兄弟們怎麼都衝我來了。好好好,既然兄弟們說了,我豁出去了,我,我這就回奏父皇去。來人哪,給各位爺們生上幾堆火。”說完,轉身走了。
溥雲心中有事,正要找機會見父皇呢,他連忙向溥華、溥超、溥辰他們遞了個眼色說:“走,咱們一塊去見父皇。小福子是平時沒少給咱們哥們出力,咱們至少也該去父皇面前說句好話。”
溥輝也要跟進去,卻被溥賢給攔住了。他心中清楚,這些弟兄們哪會有保小福子這份善心呢!他們這一去,肯定有陰謀。就在溥輝剛要起身的時候,溥賢拉了他一把。他回頭一看溥賢那嚴厲的眼色,就又跪在雪地上了。
不一會兒,溥雲他們回來了,他對兄弟們說:“父皇口傳聖諭:着四皇子溥賢,監管小福子的飲食、行動,不可放縱,也不準虐待。欽此。”
“父皇這是唱的哪出啊,剛纔削了我的爵位,還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處置我呢,現在又讓我監管小福子,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奧妙?”溥賢一顆心怦怦直跳,七上八下的。
溥輝心裡不服氣了:“我說六哥,你說清楚點兒,兄弟我怎麼沒聽明白呀。”
“沒聽明白?好啊,你就給我仔細聽着,皇上正有話要問你呢。你跪好了,聽着。皇上問你:溥賢手諭讓彭志帶兵私闖山莊,現經查證,四哥並沒有給你這個令。你手諭上寫的‘奉四皇子諭’這話是僞造的。經衆位皇子共同辨認,彭志所持的調兵手諭確實是你溥輝的筆跡。有旨問你,你平日還算誠實,可爲什麼喪心病狂,私調軍兵進駐山莊。這樣做事用心何在,你要老實回奏。”
“什麼、什麼,我私調軍兵?!”溥輝覺得頭“轟”的一下炸了:哦,鬧了半天,讓我們在雪地裡跪着竟是爲的這事啊。他“噌”的跳起來大聲說:“我說六哥,咱們把話說清楚。我老八莽撞不錯,可是做事從來光明磊落。這私調軍兵,謀害皇上的事,我連想都沒想過。是哪個王八蛋給我栽的贓,難道要陷我於死地嗎?不行,我去見父皇!”說着,擡腳就要走,卻被溥賢給攔住了:“哎——八弟,你發什麼火兒呢,這是父皇問你話呢,你不懂規矩了?再說,那張調兵手諭剛纔大夥都看了,確實是你的筆跡。白紙黑字兒,叫我怎麼說,父皇又怎麼看呢?你先消消氣兒,這事恐怕得慢慢查,才能弄清。”這個時候,溥賢心裡高興壞了,這說明調兵的事和自己無關,完全是老八一手*縱的,這一下自己可以洗脫冤案了。
其實,假冒溥輝筆跡寫了那個“調兵手諭”的,正是此刻口宣聖旨的六皇子溥雲和溥華、溥偉他們。昨天晚上小福子一出事,這哥兒幾個就高興得不知怎麼好了。他們一宿沒睡,湊在一塊商量怎麼應付這一重大變故。最後定了一條計策。不管小福子出了什麼事,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把其餘的弟兄徹底打垮,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一個“弒君謀位”的罪名,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最方便,最順理成章的做法,就是私調彭志的兵進駐避暑山莊。彭志是老四溥賢的奶哥,做着熱河警備司令。他的兵近在咫尺,說到就到。只要彭志的兵一到;溥賢就有重大嫌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而且,假借溥輝的手跡寫這封手諭,也可以直接栽贓給溥輝、溥俊一黨。
這哥兒幾個一琢磨,溥賢心智很深,極不好對付,要說是他親自傳令,恐怕會弄巧成拙。溥德呢,一向謹慎,把這罪名安到他頭上,父皇決不會相信。想來想去,只有拿這個老八開刀最合適。老八是個傻大膽,急了,什麼事兒都敢幹。溥雲的府上有能人兒,於是就仿照溥輝的筆跡寫了那張“調兵手諭”。調兵的信寫好了,派誰去送呢?哥兒幾個一商量,得利用這機會把郭通也栽進去。郭通犯了聖怒,被從侍衛中押出來了,這小子對皇子們辦的那違法犯禁的事知道得大多,萬一什麼時候全部抖了出來,那麻煩就大了。這回皇上在一怒之下,把郭通從警衛中開除下來,這小子不服氣,他要是把皇子們的醜事都露了底那可不得了。好在郭通剛剛出事,彭志那裡還不知道、以郭通的名義派人去送“調兵手諭”,一有溥輝的簽字,二是皇上警衛領班派人送的,彭志就不得不信、不能不來。這樣做,一箭雙鵰。既除了溥賢和溥輝兩派,又除了郭通這個心腹大患。於是便發生了前邊的那一檔子事。
可是,溥雲他們在利令智昏之中,雖然機關算盡,卻犯了一個大錯,就是錯把溥輝一派和郭通拉到了一塊兒。誰不知道他們是水火不相容的兩派人呢?誰不知道郭通是溥賢的奶哥呢?老四爲了爭權奪位,可以六親不認,拿自己的奶哥當犧牲品嗎?關續清一生精明能是好欺好哄的嗎?剛纔他們闖宮見駕,異口同聲地證明那個“調兵手諭”確實是溥輝的筆跡。關續清將信將疑,相信,是因爲人證、物證俱在;懷疑呢,是皇上知道老八決不會幹這樣的事。但事情*到眼下這份上,他又不能不嚴詞切責。他想讓老八說出個究竟來,把這事兒弄清楚,可是此刻,溥雲鑽了老八莽撞的空子,他假惺惺的上前一步說:“八弟,唉!叫六哥我怎麼說你呢,你辦事也大魯莽了。這私自調兵進駐山莊是弒君謀逆的大罪呀。不過,既然幹了,你就痛快點兒,向父皇認個罪,六哥我也好在繳旨的時候替你講個情。你要是不認罪,那,那我可就幫不上忙了。”
哪知這話一出口,溥輝可就忍無可忍了。他厲聲說:“六哥,你的慈悲小弟我早就領教過了。今兒個這份情,兄弟我也心領了,可是這筆賬我不認。請六哥回奏父皇,這個‘調兵手諭’不是我寫的。調彭志的兵進山莊的事,我壓根兒就不知道。父皇要是相信了小人的讒言,要殺要剮,聽憑老人家的處置。要是人死如燈滅,這件事兒就算完了。假如人死後有靈魂,我一定要化爲厲鬼,讓那栽贓陷害我的人,全家死光,不得好報!”
溥雲被八弟這話說得心驚肉跳,可是他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說:“哎,八弟,你別發火兒嘛,好好想想,是不是昨晚上喝醉了酒,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才寫了那個調兵手諭呢?你的那筆字兒,兄弟們一看都認出來了,叫我又怎麼替你說話呢。好了,好了,你靜靜心,好好想想。來人那,把八爺攙到後面帳篷裡去。四哥,皇上有旨,讓你監護小福子和老八,請你馬上去辦吧。”
由於關續清的及時處置,承德避暑山莊裡一場可能發生的大亂總算被壓了下去。陷害也罷,誤會也罷,以後會慢慢查清、查明白的。採取非常手段,及時地制止事態發展惡化。
12月中旬,關續清的鑾駕終於返回北京了。內閣副總理大臣熊希齡率領着京城的留守官員們齊集午門之外,跪迎聖駕。關續清坐在汽車裡邊,透過窗玻璃看着外邊整肅的儀仗,跪迎的大臣,不禁心潮澎湃。唉,出去的時候,朕興致勃勃,扈從官員也都精神抖擻。可是今天回宮,卻經歷了一場父子相鬥。隨駕的皇子、皇孫、文武官員們一個個低眉垂目,神情沮喪。連日的旅途勞累和沉重的心事,使這位一向剛強的皇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王商眼見得午門已到,百官在恭迎聖駕,可是皇上卻在汽車裡打盹兒,覺得不大好,連忙上前,小心地奏道:“皇上,到了午門了,百官們都在跪迎聖駕呢。萬歲爺要是不願見他們,奴才是不是去傳個話?”
關續清忽然睜開了眼睛。哦,對了,此刻朕如果不露面,豈不要引起更大的猜疑。他打起精神,把披風脫下來,從汽車中探出身來。冬天的寒風使他打了個寒戰,但他仍然微笑着對百官說:“朕躬安好。這次承德狩獵,諸事都很順利。你們在京辦差都能盡心盡責,朕甚感欣慰。這麼冷的天,難得你們在此迎候,都起來吧。”
熊希齡向前走了一步,躬身奏道:“皇上一路風霜,看上去似乎瘦了一點兒,不過龍體康健,精神比出京時還要好得多呢,實在是帝國之福。”